临水城的战事尘埃落定那天,我正蹲在河岸边给士兵们演示怎么用芦苇杆制作简易捕鱼笼。这法子是从地球纪录片里看来的,几根芦苇杆捆成漏斗状,放进诱饵,扔到水里就能困住小鱼。士兵们看得新奇,蹲在岸边挤成一团,连巡逻的亲卫都忍不住凑过来看热闹。
“李文书,你这法子真能捕到鱼?”一个脸上带着疤的士兵举着刚捆好的笼子,眼里满是怀疑。
“试试不就知道了?”我笑着推了他一把,“记得把笼子口对着水流,鱼进得来出不去。”话音刚落,就见远处的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三匹快马正朝着营地飞奔而来,为首的是靖安王身边的亲卫长。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芦苇杆“啪”地断成两截。临水城刚破,这时候亲卫长亲自赶来,绝不会是小事。
士兵们也察觉到不对,纷纷站起身,刚才的热闹劲儿瞬间散了,河岸边只剩下风吹芦苇的沙沙声。亲卫长翻身下马,铠甲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看来是连夜赶路,连雨都没停。
“李砚,王爷有令。”他走到我面前,语气听不出喜怒,“收拾东西,即刻随我回王都。”
“回王都?”我愣了愣,手里的半截芦苇杆掉在泥里,“临水城这边……”
“王爷自有安排。”亲卫长打断我,眼神扫过蹲在岸边的士兵,“限你半个时辰内准备好,不得有误。”
半个时辰?我看着自己那顶打了补丁的帐篷,里面除了一套换洗衣物和几本从俘虏营带出来的破旧兵书,再没别的东西。可收拾行李的动作越慢,心里的不安就越重。靖安王突然要带我回王都,是觉得我还有利用价值,还是……要算旧账?
“先生,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疤脸士兵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老家就在王都附近,熟门熟路的。”
我摇摇头。这一去,是福是祸都未可知,带着旁人只会添麻烦。“你们在这儿好好守着,记得多捕鱼,给临水城的百姓分点——刚打完仗,他们肯定缺粮。”
收拾行李时,我摸到了藏在兵书夹层里的那半张陈默写的平安信。纸已经泛黄,阿翠沾的野果汁迹变成了深褐色。我把信纸小心地折成小块,塞进贴身的布袋里,指尖触到布料下的温热,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至少,陈默他们是安全的。
亲卫长催得紧,刚过一刻钟就来帐篷外催促。我背起简单的行囊走出帐篷时,河岸边的士兵们都站着,没人说话,只是看着我。疤脸士兵手里还举着那个没来得及放进水里的芦苇笼,见我看他,突然把笼子往我手里塞:“李文书,带着吧,路上说不定能用得上。”
笼子上还沾着他的体温,粗糙的芦苇杆硌得手心发痒。我捏紧笼子,朝他们拱了拱手,没说什么。有些话,在这乱世里说出来,反而显得矫情。
坐上亲卫长带来的马车,我才发现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毡毯,角落里还放着个小炭盆,烧得旺旺的。这待遇,比在落霞关当参军时好太多,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像坐在针毡上。
马车驶离营地时,我撩开帘子往后看。士兵们还站在河岸边,芦苇在风里摇摇晃晃,像一片绿色的波浪。疤脸士兵举着芦苇笼朝我挥手,身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李文书倒是很受士兵爱戴。”赶车的亲卫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点嘲讽,“不过到了王都,可没人会因为一个捕鱼笼敬着你。”
我没接话,重新放下帘子。车厢里的炭盆噼啪作响,映得墙壁上的花纹忽明忽暗。这一路要走七天,足够我把前因后果捋清楚——靖安王之所以留着我,无非是看中我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法子。从落霞关的防御到青阳关的火攻,再到临水城的拖延计,每一次都算不上惊天动地,却总能歪打正着。
他带我回王都,八成是想把我当成“奇货可居”的棋子。王都不比边境军营,那里有文臣武将,有权臣贵族,是真正的漩涡中心。我这点从地球学来的“皮毛”,能不能在那片深水里活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从边境军营到王国都城,这是要进入战争的核心圈了。”我对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苗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芦苇笼,“有点期待又有点怕。”
期待的是,到了王都,或许能接触到更核心的情报,知道靖安王真正的野心是什么,甚至能找到机会联系上反抗他的势力。怕的是,那里的人心比边境的刀枪更难防,一句说错的话,一个不合时宜的眼神,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马车走了三天,路过一座小镇时,亲卫长让马车停下补给。我趁机跳下马车,想去镇上的药铺给陈默他们捎点伤药——上次的平安信里说老栓叔的腿伤还没好利索。
药铺的掌柜是个白胡子老头,见我买的都是活血化瘀的草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小哥这是给谁买的?看着像是治旧伤的。”
“给远方的朋友。”我笑着付了钱,把药包塞进怀里,“他们在山里干活,不小心摔着了。”
走出药铺时,撞见亲卫长正站在街角,眼神冷冷地盯着我手里的药包。“王爷的马车不等人。”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我捏紧药包,快步跟上。看来,就算到了王都,我也会被牢牢盯着,想偷偷给陈默他们送消息,难如登天。
接下来的路程,我没再下车。车厢里的炭盆换了三次炭,车窗外的风景从荒凉的戈壁变成了肥沃的平原,田埂上开始出现耕种的农夫,偶尔还能看到骑着毛驴的书生,这景象和落霞关的肃杀截然不同,倒有了几分地球古装剧里的繁华。
第七天清晨,马车翻过一道山梁,王都的轮廓突然出现在地平线上。青砖砌成的城墙绵延数十里,垛口上的旌旗在朝阳下猎猎作响,城门处车水马龙,光是排队进城的队伍就排了半里地。
“那就是靖安王都。”亲卫长不知何时掀开车帘,指着远处的城墙说,“里面的人,可比边境的士兵会算账多了。”
我看着那座巨大的城池,突然想起地球历史上的长安。同样是帝国的中心,同样是权力的漩涡,多少英雄豪杰进去了,就再也没能出来。
马车慢慢汇入进城的队伍,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我摸了摸怀里的药包和那半张平安信,又看了看车窗外那些行色匆匆的行人——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穿着华服的贵族,有背着行囊的游子。
他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辆看似普通的马车里,坐着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正揣着一肚子地球的“兵法”,要闯进这片陌生的战场。
“新的开始吗?”我对着车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笑了笑,“希望别是大结局就行。”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带着王都特有的、混杂着香料和烟火的气息。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那根从临水城带来的芦苇杆——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至少得像这芦苇一样,看似柔弱,却能在风浪里扎下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