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寒光一闪,立刻认出前方正是李成,手中破阵霸王枪猛然一震,如雷霆劈开云层,直取李成咽喉。
先前初见此人时,他便暗中查探过其来历。
李成,白莲教左使,武艺卓绝,被称作教中战力第一人。
当时朱涛就在想,若非圣女云若瑶亲至,必会派遣此人统军而来。
此刻李成见朱涛气势汹汹杀来,心中惊骇万分,胆魄几近涣散,哪敢正面交锋,急忙下令混乱不堪的白莲教军队后撤。
但又能退到何处?
四面皆围,如同困兽,早已无路可走。
情势逼人,李成只能带着残部朝港口方向奔逃。
大明水师的巨舰虽强,白莲教无力驾驭,可那些散布岸边的小舟,尚能成为逃生的希望。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海天交界处缓缓升起一根桅杆。
那旗帜猎猎飘扬,正是扶桑海盗的标志。
李成心头狂跳,仿佛黑暗中看见一丝曙光。只要这些海盗能暂时牵制住大明水师,他们就有机会乘小船绕过那一里长伸入海中的军港城墙,逃离此地。
“快!”
“发信号!”
“让他们拦住明军舰队!”
“无论什么条件,都答应他们!”
李成嘶声咆哮,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死也不肯松手。他的命不足惜,可这支队伍几乎汇聚了白莲教半数精锐,若尽数覆灭于此,罪责滔天,万劫不复。
嗖——
一支火箭腾空而起,尾带烟火,在高空炸出刺目火花。
这光芒,朱涛看见了,远立扶桑海盗船头的薛进刀也看见了。
朱涛嘴角微扬,冷意弥漫。
“传令。”
“让薛进刀动手。”
又是一声破空之响,一枚信号弹划破长空,轰然炸裂。
薛进刀神色陡然凝重,一声令下:“换旗!”
转瞬之间,扶桑海盗的黑旗落地,一面金红交织的大明日月旗徐徐升起,迎风招展。
远处了望的郑和与俞照宣原本神情紧绷,此刻见到这一幕,不禁愣住。紧接着,薛进刀抬手再发一枚信号弹。
那火光轨迹独特,乃明军专用,外人极难仿造。见此情形,郑和与俞照宣终于稍稍安心,默许船只靠近。
“郑将军,俞将军。”
距离拉近,人影清晰,薛进刀拱手行礼,姿态恭敬。
“薛指挥使。”
二人亦即还礼,不敢有丝毫轻慢。
这边宾主相迎,气氛从容。而李成那边,早已怒火攻心,恨不能将朱涛祖宗八代尽数辱骂一遍。
此刻他浑身冰冷,心如死灰。
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从他们踏入这片海域起,便已落入圈套。
步步为营,环环相扣,只为今日一网打尽。
哒哒哒!
朱涛策马前行,停在李成面前不远处,马蹄轻踏,尘土微扬。她目光低垂,盯着那个跪坐于地的身影。
“白莲教左使李成。”
“到了这一步,你还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如寒霜落地,不带一丝温度。
李成忽然大笑,笑声撕裂空气,带着几分癫狂。
“我教败于你手,无话可说,心服口服。”
“只愿一死,不负圣教。”
“可我教虽亡,天下人心未降。”
“你们大明推翻元朝,自诩救民于水火,可如今所作所为,与元廷有何不同?”
“贪官污吏横行乡里!豪强世族霸占田产!”
“富商勾结权贵,巧取豪夺!”
“连寺庙都不放过,一把火烧尽经卷佛像。”
“怎么?”
“怕再出一个从寺庙里走出来的朱元璋?”
“可笑。民心不在你们这边,毁千寺万庙也没用。”
“终有一日,你们也会被百姓踩在脚下。”
“我只恨,不能亲眼看见那一日。”
“但……”
“住口!”
朱涛猛然上前,一声怒喝截断其言。
他本想探些情报,却不料此人竟满口狂言,毫无悔意。
这语气、这腔调,竟似极了后世那些被洗脑至深之人。
云若瑶那妖女蛊惑之术,竟能让人至此等地步!
一股闷气直冲头顶,朱涛只觉胸口发堵。
“我大明起于民间,岂会弃百姓不顾?”
“积弊已久,岂能一夜扫清?”
“这些年斩的赃官、剿的世家,还不够多吗?”
“为何你们宁愿信一个装神弄鬼的妇人,也不愿信朝廷能拨乱反正?”
“难道白莲教就能救世?”
“你们只会指责,却从未提过半点可行之策。”
“光说病灶,不开药方,和随地吐痰有何区别?”
“你……你……”
李成脸色涨红,语塞良久,终于挤出一句:
“那佛门呢?你们为何焚寺灭经?”
“佛?”朱涛冷笑。
“佛前香火鼎盛,却是‘无钱莫入门’。”
“一座寺庙占地百亩不止,百姓供奉他们如神明,他们视百姓如牲畜,年年收割,从不手软。”
“我不除他们,难道留着继续祸害苍生?”
“最瞧不起你们这些江湖客。”
“嘴上说着替天行道,实则一无所知。”
“行侠容易,讲义难。你们根本看不见大局,连什么才是真正利民的大义都分不清,还谈什么仗义?”
“不过是一群披着侠名的暴民罢了。”
“我……”
李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痛苦地合上双眼,轻轻摇头。
“对!”
“你说得没错。”
“多谢摄政王指点,李某无地自容。”
“我已走上邪路,罪不可赦,只求一死。”
朱涛微怔,眸光微闪。这李成,似乎并非白莲教中那等至死不悔的狂信徒。
“孤若给你一条生路,你可愿率部归附大明?”
李成仍闭着眼,缓缓摇头。
“办不到。”
“他们不会投降。”
“我不信佛,所以能听懂殿下的话。”
“但他们听不进。”
“他们认定,大明所作所为必遭天谴,神佛震怒,天地崩塌,众生俱灭。”
“尤其近日灾荒不断,白莲教趁机鼓噪,他们越发坚信此言。”
“因此,无论殿下说什么,他们都只会当作耳旁风。”
朱涛听了,不禁按住眉心,一阵烦闷。
这种思维,他实在难以共情。
在朱涛的认知里,哪有什么神怒天罚?
真要有,人早就绝迹了。
世间难题由人解决,与虚无缥缈的苍天何干?
说到底,比起这些满口天理、执着于幻想的愚信之徒,朱涛倒宁愿百姓全是精明务实的凡夫俗子。
至少,凡夫俗子只要利字当头,便可为大明所用。
而那些自认怀抱理想之人,起事时容易煽动,却也最容易在变局中被人反手操控。
更糟的是,这类人数量不少,否则白莲教怎可能聚起如此声势?
“唉。”朱涛轻叹一声,终于下令处决。
对困于幻象之中无法自拔者,劝说无益,唯有斩草除根。
放他们离开,只会污染清醒之人的心智。
呼——
破阵霸王枪疾掠而出,枪尖停在李成喉前三寸。
“李成,此刻可有悔意?”
“有。”
李成点头,“我原以为自己为民请命,却不料沦为奸邪棋子。”
“我罪不容诛,别无所念,唯求速死。”
“好!今日孤亲手诛杀逆首李成!”
朱涛一声断喝,长枪劈落,李成紧闭双目,等待终结。
噗——
风过无声,一缕黑发自头顶飘落,被枪尖挑起,随风散去。
李成愣住,伸手摸头,睁眼望向朱涛,满脸震惊。
“白莲教左使‘李成’,已于今日伏法。”
“从此世上再无此人,只有从龙窟亲卫千户‘李诚’。”
“李诚,你可愿效忠?”
“李诚愿效死命!李诚愿效死命!谢殿下再造之恩!”
李诚怔了一下,随即满脸喜色,转身朝朱涛俯身下跪行礼。
水师军港的战火已熄。正如李诚所料,多数白莲教徒誓死不降,执守他们心中的执念,最终尽数伏诛。仅余不足万人放下兵器归顺,眼下正由李诚负责收编整训。
起初,朱对这批降兵心存疑虑。但李诚立下军令状,言明既愿归附,便非彻底迷失心智之人,他自有手段将其驯为可用之兵。
郑和与俞照宣顺利入港,朱涛也正式接管了此次远航带回的财货。那堆成山的珍宝,连见惯富贵的朱涛也不禁目眩神摇。
郑和粗略一算,金银珠宝折银竟不下数亿两。这般巨数,连朱涛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太多了。海上之路果然通向金山银海。
难怪古来诸国争相扬帆逐浪。
面对这泼天财富,朱涛先拨出一亿两填补国用亏空,充实内帑。余者一时无明确用途,暂且封存入库。
眼下,尚有更紧要之事待决。
“李诚,可知云若瑶如今身在何处?”摄政王府中,朱涛开口问道。
“蜀中。”
“那是白莲教总坛所在。”
“那一片血火之地,是她亲手点燃的。”
朱涛轻笑一声:“倘若孤命你随孤入蜀讨伐她,可愿同行?”
“妖女以虚妄蛊惑人心,属下愿亲取其首级!”李诚双目寒光迸射。
话音稍顿,他又低声道:“只是……若邪算是我门中弟子,他……”
“那个疯妇不是我姐姐!她为夺权出卖亲弟,我愿与师傅一同斩杀此獠!”
一道瘦影突兀闯入殿内,正是云若邪。
原本朱涛有意借此子试探李诚是否会对旧教手下留情。
未曾想,师徒二人竟同怀愤恨。
一个要诛昔日主君,一个要弑骨肉至亲。
倒让朱涛略感意外。
细想却也合理。云若瑶弑师篡位,亲手撕裂了那段姐弟之情,如今只剩仇怨盘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