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岱一路策马,脑中一直回响着与史阿的对话,只觉得心口发闷。
“岱公子,你方才所看到的农人,皆是世家大族的佃农。”
“可…我在凉州也见过佃农,未有这般…”
“嗯,不一样!”
“他们世世代代都只能是佃农,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一辈子都逃不出去。”
“不识字,不知礼,不知趣…他们活着,就像……”
“就像纯粹的耕作傀儡?”
“嗯…没错,他们唯一的念想,不过是能吃上一口饱饭,不至于饿死罢了。”
马岱皱眉瞥了眼田间地里,恰好对上一名六七岁枯瘦男孩的双眼。
那孩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颧骨高高凸起,可眼里却闪着一丝向往与羡慕的光芒。
只是这光芒却快似流星,转瞬而逝。
见马岱看来,其目光顿时缩回,再度垂首转为黯然。
本该在泥巴里打滚玩闹的年纪,此时却是食不果腹,于田垄之间躬身劳作。
马岱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虽说父亲早亡,却有叔父、婶娘疼着,大兄护着。
再回想史阿所言:中原与雍凉不同。
凉州与羌胡接壤,民风彪悍,兼之地广人稀,耕地、人口分散。
虽也有世家豪族兼并土地,却只是小打小闹,没有哪家势力能大到压得人喘不过气。
至少,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薄田可耕,有温饱可图。
而中原大地,士族林立,一个个庞然大物扎根于此,根深蒂固。
几百年的积累早已将天下蚕食为“家天下”。
故而,黄巾之乱遍及诸州,而凉州却得以幸免。
毕竟,百姓日子是苦了点,但又饿不死,谁会去干那夷三族的勾当?
问及雍州,史阿也是提了一嘴。
那里经董卓一番清洗,啥良田不良田的,现在不都姓马了?
念及此,马岱那略带稚嫩的脸也是稍稍红了些许。
合着,如今我马氏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庞然大物”了?
沉默了许久,这少年人的热血,终是按捺不住。
他忽地催马靠近马超,低声问道:“大兄,我等何不进军中原,让这千里沃土也尽归马氏?”
?????
马超刚提起水壶灌上一口,听见这话,险些没被呛住。
他放下水壶,以袖口拭了拭嘴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方才见马岱对着田间孩童面露凝重,还当这小子是动了少年人的恻隐之心。
没成想……
他忽然低笑一声,拍了拍马岱肩膀。
“不错!不愧是马家儿郎,咱西凉的狼崽子!”
笑意渐渐敛去,马超抬眼望向远方,那里已经能看到城墙一角。
他语气沉了下来:“小岱,莫要轻视任何一个庞然大物!”
“在西凉,有家丁数千,便已是当地豪强,而这些个传承几百年的大族,动辄便是十万、几十万的家丁、佃农。”
“他们占据着最富饶的沃土,蓄养的家兵、死士数以万计。”
马超说着,脑中突然闪过零星的“轮回”记忆,脸色愈发阴沉。
“就说那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振臂一呼,动辄便可召来数十万大军!可不是西凉那些零散羌部能比的。”
“况且,这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难缠之人太多了!
“我等此番,便是要先将这些英雄,尽收彀中!他日,再来取这中原沃土。”
“眼下么,还需先强大自身!来,把这个吃了……”
说着,马超拂过指间,自纳戒中取出一颗【大力丸】塞给马岱。
这一颗丹丸,约能提升力道三百斤。
于寻常士兵而言,可令实力大增。
但对天赋异禀者而言,如马超,则形同鸡肋,吃多了还会增加抗药性。
故而都留了下来,以资奖诸将及家中弟、妹。
见兄长又似凭空取物般,拿出一颗能提升气力的“仙丹”给他。
马岱忙摆手拒绝,“大兄,你留着给铁弟、休弟吧,你先前已经给过一颗,他们年纪小,更需…呜…嗯……”
“嘿,让你吃就吃。”
马超没等他说完,指尖一弹,丹丸便精准射入他口中。
马岱猝不及防,只得仰头吞咽,丹丸卡在喉间,噎得他面色通红。
马超见状,笑着把水壶递了过去。
语气颇为严厉道:“此次入中原,危机四伏,你当速速提升实力,别到时候拖我后腿。”
马岱猛灌几口凉水,总算把丹丸咽下去,胸口渐渐泛起暖流,力量提升的快感涌遍全身。
“咳咳…咳…谢大兄!”
马岱喘着气,眼神却亮了起来,“岱定不负兄长期盼!”
随着一行人不断前行,远处城墙轮廓逐渐清晰,脚下土路开始愈发干净。
直到土路变成平整的青石板,抬头便能看到城墙匾额上“颍川”二字,字体堂皇浩然,透着一股“文气”。
一行五十余骑的到来,霎时便令路边行人频频侧目。
尤其是最前方一骑,踏雪玉龙银白鬃毛随马蹄轻扬。
马超身着月白流彩袍,腰束墨玉带,面如冠玉映晨光,目若朗星含锐气。
竟让往来行人忘了移步,纷纷驻足回望。
忽地,有香风掠过,一辆描金辎车“吱呀”停在路中。
车帘轻晃,一方粉白绢帕随风飘落,侍女忙高呼“小姐,帕子掉了!”,而后去拾。
侍女拾了绢帕回去,车马却仍拦在路中,迟迟不再挪动。
车帘缝隙里,隐约有双明眸正偷偷瞄着马超。
张绣、史阿对视一眼,皆满脸尬色。
马超摸了摸下巴,心道:长得俊,怪我咯?
“将军,诺~”
陈欣欣驱马靠近,递来一顶竹编斗笠。
马超接过戴上,帽檐遮去半张脸,围观人群才渐渐散去。
入了城,暖风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街上随处可见士子,或于书肆前执卷论道,或于茶馆围坐谈经。
素色儒衫往来穿梭,一派文风鼎盛之景。
“不愧是书香圣地。”马超暗自感叹。
他转头看向脑子活络的陈平安、刘明二人。
“你们去打听一下颍川书院所在,顺便找家环境好些的客舍,包下来。”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金饼,丢到陈平安手里。
周遭玩家顿时眼前一热。
这一锭金足有十两,换算成五铢钱可当万钱。
在大汉,高档些的客舍,一间房一天也就两百钱,这锭金饼完全够用了。
二人拿了金饼,兴冲冲领命而去。
这“任务”简单轻松,报酬又高,一趟下来少说也能分几千钱。
须知,在玩家圈中,五钱兑一信用点,跑个腿一人少说也可分几百,可把其余玩家给羡慕坏了。
刘明更是在心里暗爽:“这名额买得简直是值爆了!”
不多久,二人便已回来,只是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苦涩。
手里各提着几个油纸包,刚走近,油香顺便着纸缝飘出。
陈平安先是识趣的递给马超一只烧鸡。
见马超摆摆手拒绝,转而正了正神色,汇报道:“将军,打听清楚了。”
“颍川书院在城外往东十里,荀氏山庄处。”
“另外,明天颍水之畔有个‘颍水文会’。”
“听说是颍川书院主持,各地士子齐聚,外地士子持需持玉碟或‘游学传’方可入内。”
“嗯,带路吧,先去客舍落脚。”马超点头道。
陈平安拱手称诺,转身带路时却是支支吾吾,似有话说。
马超挑眉:“呵,你这家伙,有话直说,莫要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