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骨笛丢在姜云岫胸膛上,又被胸膛撞开,滚落在地。
“鹰爪的信物,至于他们愿不愿意追随你,我可管不着。”
姜云岫捡起骨笛,面色难看:“你觉得我就是为了这个?区区二百私兵?”
“晚晚你在逃避什么?为什么不能直面我?我不信你分不清真情和假意!”
“晚晚,你看着我,我不信你心如顽石。”
姜云岫跪在她跟前,高大的身影将苏晚疾笼罩在其中。
“姜云岫,你有几分真情实意,有几分是权衡利弊后的决断呢?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掺杂进算计,九分真情一份假意就是狗屎。”
“你问我逃避什么,姜云岫你又在怕什么?”
苏晚疾直起身,与他对峙道:“你怕我死了,后继无人,镇北军大乱。怕我死了你没办法和镇北军交代,我手底下的人反过来打进兖京。”
“你更怕我死在兖京,我外祖家统帅的西北军一同反了!”
“你怕你那小皇帝羽翼未丰,南疆战起,你一走他便四面楚歌!”
“你怕这天下——我姜家!独占两分!”
最后一句,苏晚疾几乎是喊出来的,她怎么会一点都不动心呢?除了姜云岫,谁还能那般知她心之所想,姜云岫太好了,好到不经意间沉沦在温柔乡里,忘了归路。
她近乎卸力般瘫坐回原处。
她不敢沉溺其中,怕心生怯懦,便没了再战的勇气。怕从此有了牵挂,凡事便想着留两分余地。
“姜云岫!我说过了,北疆大患一日不除,我就会苟活一日!”
“大患除去后呢……”
大患除去后呢?你我之间不再有那些龃龉,是否一切便可有转圜的余地。
“我想我娘了。”
姜云岫如鲠在喉,他一件件穿回衣裳,湿冷的衣物还滴着水,有些渗进伤口里,伤口刺痛,却不及心中痛苦万分之一。
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境地呢?
剑弩拔张时想着携手同行,等携手同行了反而又生疏仇怨起来。
姜云岫离开营帐,大雨早已停歇,夜明星稀,空气中浓厚的湿土腥气。
他一走,叶青蔼冲进营帐里,苏晚疾正屈膝抱头,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她在外头听得分明,她原以为所谓吵架也不过是政见不同,或是内宅纷争,却不想是这些。
叶青蔼只能轻轻的抱住苏晚疾,轻轻的安抚着她。
“长安,斯人已逝。苏伯和萧姨如何愿意你这般苦。”
“我虽不知摄政王有几分真情,但确是真心想要你好。”
早前听柳绿提过一嘴,苏晚疾同姜云岫因为药的事闹起来了,一直没缓和过。
她是知道苏晚疾在吃药这件事上敷衍至极,只要能吊着命就行,但是想要大好那绝对是不行的,那对苏晚疾来说就如同是罪过一般。
姜云岫能为了让苏晚疾吃药也琢磨了不少法子,若是全是虚情假意,那未免太过上心了。
何况苏晚疾若真是对姜云岫没有半分真情,又怎会因姜云岫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这种事闹了这么久。
或许正是情之所至,便容不得那些龌龊的东西藏在里头。
“青青,腿疼……”
“啊对,腿疼,得哭!”
叶青蔼话音刚落,苏晚疾便哭出声来。
“……青青,腿好疼啊!”
“啊对对对,腿疼!哭!哭大点声!”
姜云岫上过药,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透口气,又走回来苏晚疾帐前,里头传来断断续续地哭嚎声。
他的手刚触及帘子便听到叶青蔼的咒骂声,连忙抽回手。
“啊对对对,摄政王纯傻逼!”
“摄政王不如倌!对对对!”
“长安,我有点背后发毛,咱能换个人骂吗?”
苏晚疾擦干眼泪,还一抽一抽的。
见苏晚疾情绪稳定些了,叶青蔼反倒是低落起来。她靠着苏晚疾,手中掰着剩下的草药。
“长安,世间真情少有,若有八分已是绝配。若是执着于剩下的两分,最后都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能贪一载是一载。就像我与老萧,不问来路不问归途,最想在一处的时候,便在一处,若是非得图个天下安定而后动,我们恐怕只能上坟上再聚。”
“青青……”
“不用安慰什么。”叶青蔼紧紧抱着苏晚疾的手臂,一手抬起,反手摸了摸苏晚疾的头顶,笑道:“上了战场,谁都没办法保证一定能活着回来,至少我们现在很好,把想做的都做了,往后便不会有遗憾。”
“但是有一点!你夫君有点思想不端正,行为也不端!”叶青蔼爬起来,做出脱衣的动作:“哪有上来就脱衣服的?你们这还闹着呢,他不想着怎么哄你,他来勾引你?”
叶青蔼正想着溯源一下,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长安,他是不是听到那什么了,才突然……”叶青蔼做了个脱衣的动作。
“就是倌,大……”
苏晚疾迟疑的点点头:“可能吧……”
“……我……我收回我刚刚的话,他只是太想进步了!”
帐内是一片良久的沉默。叶青蔼抓了抓头发:“长安,要不然你还是和离吧,和离就没这么多——”
“叶青蔼!”
姜云岫猛地掀开帘子,叶青蔼吓得一个激灵。
“滚出去。”
姜云岫一双眼睛快冒出火星子,紧盯着叶青蔼。
叶青蔼头也不敢抬,连滚带爬的滚了出去。
原本同叶青蔼插科打诨好起来的心情,又如同被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底,透心凉。
有些话说的太重,回头过来,竟然不敢直视那些言辞。
“你若生气,做什么都行,除了和离。”
“我也不在乎你那二百私兵,你心里也清楚,不必搬这事出来做遮掩。”
“晚晚,你说的都对,留你在兖京确实是为了牵制北疆,也确实……”姜云岫见苏晚疾一直低垂着头,长叹一声,坐在她身旁:“我拿不出八分真情,但确有六分真心。晚晚同我换换,莫要再说那些伤人的话。”
“我何曾说过伤人的话,分明是实话实说。”苏晚疾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是不愿意随了姜云岫的意,承认心中的那点情谊。
“正是实话太不光彩,才最是伤人。晚晚,想好了在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