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带来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暴雨退去后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湿透了的沙子粘在鞋底,苏晚疾提着灯笼,撑着伞,凭着记忆找到灯塔。
她提着裙摆,爬上灯塔,灯塔上一片漆黑,她脑海里回忆着在这座灯塔上,姜云岫说过的每一句话。
南疆人大多捕鱼为生,时有在海上迷路的,便寻着灯塔,跟着亮光的方向航行。男人出海打鱼,夜半不归,家里的夫人便会去点亮灯塔。
我若是在海上迷了路,晚晚可要记得来点亮灯塔。
这座灯塔,在无数个夜晚长明不灭,却没有一个夜晚为我而燃。
苏晚疾点燃灯塔,发出微弱的光亮,照亮四周的景物,海面上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姜云岫,灯塔我点了,你记得回来……”
呢喃声,轻得风一吹,便散了。
苏晚疾摸着胸膛,这里压着一口气,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她已经习惯了有姜云岫的日子。
每个夜晚,她都独自一人登上灯塔,为不知所踪的姜云岫点燃灯塔,风雨无阻。姜云岫留下的信,每日一封,也快见底了。
“王府修缮好了,也不知你会不会喜欢,我挺喜欢的。”
“今日林聪传来消息,蒋为均动手了,鹰爪在南疆扎了根,一直盯着郡守府。小小郡守有胆子勾结西洋人,欲将南疆舆图出卖给西洋人。”
“舆图不能落入西洋人手中,今夜便是瓮中捉鳖。”
苏晚疾走下灯塔,临刀在灯塔下候着。见她下来,接过她手中的灯笼,跟在一旁。
“离中秋还有几日?”
“王爷,后日便是中秋。”
苏晚疾脚下一顿,望向漆黑一片的海域,喃喃自语:“后天吗?这时间……过得真快啊……”
——
郡守府
黑夜之中,郡守府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一个身披兜风的蒙面人悄悄潜入郡守府。
一进府便有下人接应,引着他在府里穿行。下人停在一处荒废的院子,轻轻敲了敲,沉闷的声响在黑夜中异常清晰。
他推门而入,带着蒙面人进屋。
屋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背着手看着面前的山水画。
“大人,人带到了。”
“你下去吧。”
蒋为均一抬手,接应的下人应声退下。
蒙面人摘下斗篷与面罩,露出鹰钩鼻、蓝色眼睛与金色头发。
是西洋人。
西洋人一张口便是蹩脚的官话:“郡守大人安,我是杰森。”
“杰、森……”
蒋为均转过身,微笑的看着杰森:“没想到是你亲自过来。”
“如此方能展现我的诚意。郡守大人,我要的东西呢?”杰森朝他伸出手,深邃的蓝色眼睛紧盯着他。
蒋为均拿出一只锦盒,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要的东西我早已备好,我要的东西呢?”
“老地方,你的人应该验完货了。”
杰森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几声布谷叫声,蒋为均仔细听完,便无声大笑两声:“货验好了,如此这东西便交于你。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杰森接过锦盒,“提前恭贺郡守大人,大业将成,整个南疆——不!是大姜!唾手可得!”
“杰森大人慎言,我也只是个替主子办事的。”
两人相视一笑,杰森戴上兜帽与面罩,拿上锦盒消失在黑夜中。随后蒋为均乔装从后门出现,上了一辆简陋的马车。
长耳守在郡守府外,看着两人前后脚离开,放飞肩上的游隼。隐入黑夜中。
苏晚疾要放长线钓大鱼,今夜只为抓蒋为均一人。
——
城外庄子
马车一路从郡守府驶出,到城外一处偏僻的庄子上。
蒋为均警惕得环顾四周,敲了敲门。不过片刻大门从内打开。
“大人!”里头的下人迎了出来,恭敬的请他进去:“货都点好了,没有问题。请大人过目。”
来人一声令下,上来几个打手将院子里的箱子尽数打开,一箱箱装的尽是火铳。
蒋为均拿起一把在手中把玩着。火铳被朝廷严密把控,寻常人想要藏一把火铳可不容易,没有批准私自占有火铳可是死罪。
蒋为均可是好不容易从西洋人手里搞到了火铳。有了火铳,他将所向披靡,直捣黄龙!
蒋为均露出贪婪的笑意,拿着火铳沉浸在即将大权在握的快意里!
什么姜云岫,他姜云岫算个屁!在南疆硬生生压制他十多年!如今好了,姜云岫在无生还的可能,他只能葬身大海,葬身鱼肚!
他早让人算好了,那几日海上将有飓风,特地让人在路上拦截季家商船,就是为了拖延季家商船到飓风来临那日到达南疆。
姜云岫如何能不前去救人!
季家商船他早就做了手脚,就算不被大浪拍碎,也会被他的探子炸碎!
死法不同罢了!
剩下一个苏晚疾,区区女流,实在是不值一提,整日陷在姜云岫没死的幻想里,每到夜里便跑去灯塔点灯,真是可笑极了!
什么王爷!什么三军统帅!我呸!北疆也是没救了,让一个女娃娃骑到头上!窝囊!
美中不足的便是京城埋了这么多年的种子,全被拔了个干净,什么淮安郡主!也是个成事不足的臭婆娘!枉我同她虚与委蛇多年,扮对恩爱夫妻!
不过那又如何呢?
一下子废了那么多中枢要臣,提拔一些没什么经历的毛头小子上去,到头来朝堂不稳,正适合他们乘虚而入!
他已经将姜云岫已死的消息报上兖京,小皇帝该坐立难安了吧?
蒋为均想到这,只觉得无比痛快,忍不住狂笑出声。
忽然一阵短箭连发,带着火焰从天而降,庄子瞬间燃起大火。
砰——
蒋为均惨叫一声,手中火铳掉落在地。
等庄子上的人反应过来要去取火铳作战时,埋伏多时的鹰爪冲了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临刀落地,伸腿将掉落的火铳一勾,踢向长耳。
苏晚疾一脚踹上箱子,合上箱盖。脚踩箱盖,手中火铳正对着蒋为均脑门。
“你怎么会有火铳!”蒋为均难以置信的看着抵着脑门的火铳,手腕被子弹打中,剧烈的痛感令他面容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