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锤看着地上那张用木炭画出的草图，那巨大的水车，那两个如同巨兽肺叶般的风箱，还有那套他看不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曲轴连杆。
他的大脑，第一次感觉到了信息的过载。
以前，他觉得打铁就是打铁，是门手艺，靠的是力气和经验。
跟着林先生，他知道了什么叫控火，什么叫淬炼，什么叫百炼成钢。他以为自己摸到了天。
可现在，林先生告诉他，之前那些，都只是开胃小菜。
“林……林先生……”王大锤的声音发颤，他指着地上的图，说话都有些结巴，“这……这水车，得有咱这院子大吧？还有这俩大箱子……这……这光靠我们几个，怕是……”
他不是打退堂鼓，他是真的被这宏伟的蓝图给吓到了。
他王大锤会抡锤子，会看火候，可你让他去造一个比房子还大的水车，那不是抓瞎吗？
“光靠我们，当然不行。”林墨笑了笑
“王师傅，你这里的任务，是造出这套东西的心脏。”林墨用木炭在那个曲轴连杆的结构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些传动的轴，连接的杆，还有风箱里最关键的活塞，都必须用最好的钢材来做。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王大锤一听，腰杆子立刻就挺直了。
林先生把最重要的“心脏”交给了他！这是何等的信任！
“林先生您放心！只要您把图纸给我，告诉我怎么做，我王大锤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一定给您把这‘铁心肝’给造出来！”他拍着胸脯保证道。
“好。”林墨满意地点头，他要的就是这股劲。
“至于水车和风箱的木工活，我另有安排。”
林墨拍了拍手上的炭灰，对着院外喊了一声：“二牛！”
“哎！林大哥！”
守在门外，一直好奇地伸着脖子往里瞧的李二牛，听到召唤，一个激灵，连忙跑了进来。
“林大哥，您叫我！”
“二牛，你跑一趟腿，去村里，把咱们合作社里所有会木工活的师傅都给我请过来。”林墨吩咐道。
“特别是张木匠，跟他说，我这里有个大活，能让他这辈子的手艺都派上用场的大活！让他带上他吃饭的家伙，立刻过来！”
“好嘞！”李二牛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打铁铺要找木匠，但林大哥的吩咐，他执行就对了。
他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王大锤看着李二牛跑远的背影，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林先生早就想好了！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背后，是整个合作社！
“王师傅，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合作社锻造工坊的总工。”林墨看着王大锤，郑重地说道。
“总……总工？”王大锤愣住了。
“总工程师。”林墨换了个他可能听不懂但感觉更厉害的词，“以后所有跟钢铁、锻造、机械有关的技术问题，都归你管。你手下的这些伙计，就是第一批技术员。”
王大锤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总工程师！
技术员！
他这辈子就是个“铁匠”，是个“师傅”，什么时候担得起这么大的名头！
“林先生！我……我怕我干不好……”他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说你行，你就行。”林墨的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的，不光是怎么打铁，还有怎么管人，怎么带队伍。”
“是！林总工……不！林先生！”王大锤激动之下，差点喊错了称呼。
他身后的几个伙计，也都一个个挺起了胸膛。
技术员！这名头，听着就比“伙计”、“学徒”气派多了！
他们看着林墨的眼神，已经和看神仙没什么两样了。
不到一个小时，匠人坊的门口就热闹了起来。
李二牛带着十几个背着斧子、扛着锯子、手里提着墨斗的汉子，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大槐树村手艺最好的老木匠，张木匠。
“林……林先生，您找我们？”张木匠有些拘谨地问道。
他们一路上听李二牛吹得天花乱坠，说林先生要造一个能呼风唤雨的宝贝，需要他们这些木匠出大力。
可到了地方，看到这是个打铁的铺子，所有人都犯了嘀咕。
打铁跟他们木匠，八竿子打不着啊。
“张师傅，各位师傅，都来了。”林墨笑着迎了上去，给每个人都递了根烟。
“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一件关乎咱们合作社未来的大事，需要各位师傅出山帮忙。”
林墨没有废话，直接将他们带到了院子中央，指着地上那张巨大的草图。
“我要造这个东西。”
张木匠和一众木匠师傅们都凑了过去。
“这……这是个水车吧？”张木匠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没错，是个水车。”林墨点头。
“林先生，您要造水车？这好办啊！我年轻时候就在河边的大磨坊里干过，这玩意儿我熟！”张木匠拍着胸脯说道。
“不。”林墨摇了摇头，指着水车旁边连接的那套复杂的结构。
“我要造的，是这个。”
当林墨把水力鼓风机的原理，用最朴素的语言解释了一遍后。
所有的木匠，都像被点了穴一样，呆立在原地。
他们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跟之前王大锤第一次看到图纸时，一模一样。
“林……林先生……您……您没开玩笑吧？”张木匠的声音都在哆嗦。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木匠手艺，在林墨这张图纸面前，渺小得像一粒灰尘。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林墨反问。
他指着那座造型古怪的炼铁炉，又指了指旁边已经凉透的焦炭。
“你们看到的这些，只是第一步。而这台水力鼓风机，是第二步。有了它，我们就能炼出又好又多的钢。有了钢，我们才能造出更好的农具去开荒，才能造出更省力的机器去碾米、抽水。”
“这东西，关系到我们合作社里每一户人家的饭碗，关系到我们能不能过上顿顿有肉吃的好日子。”
林墨的话，像一把火，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是啊！林先生什么时候骗过他们？
他说能带着大家致富，就真的成立了合作社，给工钱，管饱饭。
他说能治病，就连省城的大人物都得乖乖上门求医。
现在，他说能造出神仙用的宝贝，那就一定能造出来！
“林先生！您说吧！要我们怎么干！”张木匠的眼睛红了，他扔掉手里的烟头，重重地说道。
“只要您一句话，别说造水车了，您就是让我们把这天给捅个窟窿，我们都听您的！”
“对！林先生，我们都听您的！”身后的木匠们也跟着吼了起来，一个个群情激奋。
林墨要的，就是这股气势。
“好！”林墨大声说道，“那从今天起，张师傅，你就是咱们合作社木工坊的总工！带着大家，就在镇子西边那条河边安营扎寨！”
“我给你们的任务，就是在一个月之内，把这个水车和这两个大风箱，给我造出来！”
“工钱，按最高标准算！伙食，跟锻造工坊一样，顿顿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