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协议如同薄冰,在冥土判官那冰冷的首肯下勉强凝结。几乎在协议达成的瞬间,那凝固的虚空仿佛被投入了两块风格迥异的巨石,激起了截然不同的涟漪。先前那不死不休的肃杀气氛骤然一变,转化为一种更加隐晦、却又无处不在的竞争与较劲。双方人马,几乎是同时动作起来,目标直指那沉默旋转的宏伟巨环——寻找进入其内部的“入口”!
这场寻找入口的竞赛,从开始就呈现出一种近乎荒诞的、冰火两重天的对比。
在冥土判官所在的那艘主舰“幽冥骨鸟”周围,景象庄严、肃穆,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神秘学风格。
浓郁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冥雾气自骨鸟舰周身弥漫开来,在其前方汇聚、翻滚。判官那高大的虚影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变得更加凝实了几分,他悬浮于黑雾之上,玄黑色的判官袍无风自动,其上绣着的暗金色彼岸花与无常索命纹路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转。他并未像苏岩那样手持具体器物,而是抬起那双由幽冥雾气构成的“手”,十指如同弹奏无形的琴弦,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又一个复杂无比、蕴含着生死法则奥义的古老符印。
这些符印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金色,与冥土的死寂气息截然不同,却带着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秩序力量。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判官指尖诞生,然后如同归巢的倦鸟,纷纷投向远处巨环那冰冷的金属表面。每一个符印落下,都会在巨环表面激起一圈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涟漪,仿佛在探测其内部结构的“经络”与“节点”。同时,另外两艘骨鸟舰也配合着主舰的行动,舰首投射出幽绿色的扫描光束,这些光束并非直线,而是如同扭曲的触手,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在巨环表面缓慢蠕动,探测着能量流动的异常点。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却充满了某种宏大而诡异的仪式感,仿佛在进行一场与宇宙本源法则沟通的庄严祭礼。那冥土判官周身散发出的威压与专注,让人毫不怀疑,他正以一种超越常规科技的手段,试图从“法则”层面,强行叩开这扇古老的大门。
而与冥土这边充满逼格的“神秘学探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星槎二号”这边堪称“群魔乱舞”的、充满了技术宅直觉与暴力探索精神的混合式搜索。
“快快快!能量雷达全开!引力波探测器灵敏度调到最高!物质成分分析仪不要停!老子就不信这破环真的一点缝隙都没有!”墨痕如同打了鸡血,双手在控制台上几乎舞出了残影,将飞船搭载的所有探测设备功率开到最大。一时间,飞船外部各种探测器如同雨后春笋般探出,发出嗡嗡、嘀嘀、嘎嘎等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五颜六色的扫描光束如同迪厅射灯般在巨环表面胡乱扫射,与冥土那边精准而诡异的幽绿光束形成了滑稽的对照。
然而,反馈回来的数据却让墨痕的脸越来越黑。
“能量读数恒定,无波动!”
“引力场稳定得像块铁疙瘩!”
“表面材质成分……分析失败!数据库无匹配项!见鬼了!”
“结构扫描……完整度还是他妈百分之九十九点八!连个原子级别的凹陷都找不到!”
技术手段似乎在这完美的造物面前彻底失效了。
苏岩则站在打开的舱门处(穿着简易宇航服),亲自手持周天星辰盘,如同地球上那些拿着金属探测器在沙滩上寻宝的爱好者,沿着巨环那光滑得令人绝望的表面,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移动。罗盘在他手中持续嗡鸣,银光流转,与巨环的共鸣感确实存在,但当他试图将罗盘贴近环体表面时,那种共鸣却并未增强,也没有指向任何特定的“锁孔”位置。它更像是一种整体的、弥漫性的呼应,仿佛在说“你到家了”,却没说“钥匙孔在哪儿”。
“不行,共鸣感是整体的,没有聚焦点。”苏岩皱着眉头,通过内部通讯汇报道。
这时,阿土的声音带着兴奋从通讯器里传来:“苏岩哥哥!墨痕哥哥!我去帮你们找找看!说不定门藏在不容易看到的地方呢!”
不等苏岩阻止,这小丫头已经穿上她那套特制的、带有简易推进器的宇航服,像只灵活的太空松鼠,从飞船另一侧的气闸门窜了出去。她压根不信那些复杂的仪器,坚信“眼见为实”。她操控着推进器,沿着巨环那庞大到令人头晕的弧面,开始进行低空、近距离的“目视侦查”。
“这里好光滑!”
“哇!这块有点划痕,是不是门缝?……呃,好像就是普通的磕碰。”
“这里颜色好像深一点?……靠近了看又一样。”
她一边飞,一边在通讯频道里叽叽喳喳地汇报着自己的“重大发现”,结果每次靠近后都失望地发现那只是巨环亿万年来自然形成的、微不足道的岁月痕迹。她那认真又带着点傻气的样子,与冥土那边肃穆神秘的仪式形成了令人忍俊不禁的反差。
甚至连星璇都被这“找门”的活动吸引了。它那庞大的身躯无法离开飞船,但它将一颗巨大的头颅探出特意为它加固的观察口,好奇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巨环表面。它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那足以拍碎小型陨石的爪子,用爪尖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在冰冷的金属表面上点了一下。
“铿……”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星璇收回爪子,看了看爪尖,又看了看巨环表面——连一丝白痕都没有留下。它歪了歪巨大的头颅,星河般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困惑,似乎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这么硬,而且一点反应都不给。它这带着点呆萌的试探,与它那威严恐怖的外形形成了另一种反差萌。
白芷与云笈则采取了相对“文雅”的方式。她们没有离开飞船,而是各自施展手段,尝试从更宏观的层面去理解巨环。
白芷静坐于船舱内,双手结禅定印,周身那融合了星辉的佛光内敛,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触须,缓缓向外延伸,并非去冲击或探测巨环的具体结构,而是去感受其整体散发出的那种“存在”的意境,那恒久、冰冷、沉默背后,是否蕴含着某种独特的能量流动韵律或法则脉动。她眉头微蹙,显然这个过程并不轻松,那巨环的“寂”之意境太过强大,她的神识如同溪流试图融入大海,难以捕捉到具体的规律。
云笈则站在舷窗前,清冷的眼眸中倒映着缓缓旋转的巨环。她指尖不时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个微型的、结构不断变化的符文虚影。这些符文并非她熟悉的任何一系,而是她根据巨环那完美的几何形态、以及苏岩罗盘上那些古老花纹的风格,进行的即时推演与创造。她在尝试构建一种能与这巨环“结构美学”或“底层逻辑”产生共鸣的全新“星纹”,希望能借此找到某种“接口”。然而,巨环的“理”似乎远超她目前的认知,推演出的符文往往刚具雏形便自行溃散,难以为继。
一时间,巨环附近的虚空呈现出一种极其古怪的画面:
一边是冥土判官庄严肃穆、黑雾缭绕、符印翻飞的神秘仪式,充满了高等文明的逼格与压迫感。
另一边是“星槎二号”这边鸡飞狗跳、各显神通的混乱场面——墨痕大呼小叫地折腾着各种发出怪响的探测器;苏岩像个风水先生一样端着罗盘慢悠悠地“探脉”;阿土像只快乐的小蜜蜂在巨环表面飞来飞去“找门缝”;星璇偶尔伸出爪子好奇地戳一戳;白芷和云笈则一个闭目感知一个虚空画符,充满了草根团队特有的务实与……莫名的滑稽感。
这种强烈的反差,连那一直维持着冰冷专注的冥土判官,其虚影似乎都微不可查地朝这边“瞥”了一眼,那幽蓝火焰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类似于“无语”的情绪波动?或许在他漫长的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探索方式。
紧张的氛围依旧存在,冥土的监视如同芒刺在背。但在这寻找入口的初期阶段,这种暗地里的较劲,却因为这古怪的对比,而带上了一丝令人哭笑不得的幽默色彩。
然而,无论是庄严肃穆的神秘仪式,还是群魔乱舞的混合探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双方都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那宏伟的巨环,依旧以其恒定的速度缓缓旋转,冰冷的金属表面光滑如镜,中心的黑暗深邃如故,仿佛一个沉默的巨人,对身边这两伙忙忙碌碌的“小虫子”的所作所为,完全无动于衷。
入口,究竟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