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岗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风声,似乎也在这片尸山血海面前,畏惧地停滞了。
三十多名来自昭明“影卫”和北地“天蝎”的顶尖刺客,就那么僵在原地,如同被神魔的意志钉穿了灵魂的石雕。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那冲天的血腥味彻底冲刷,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眼前这副地狱绘卷,已经彻底击碎了他们赖以为生的经验与认知。
“咕咚。”
不知道是谁,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的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紧接着,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一名年轻的影卫双眼翻白,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扶着树干剧烈地呕吐起来。
“黑蝎使……我们……我们还……上吗?”一个天蝎组织的刺客,声音干涩沙哑,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这个问题,愚蠢到了极点,但在此时此刻,却无人发笑。
上?
怎么上?
拿他们引以为傲的淬毒匕首,去给那座尸山修剪枝丫吗?
黑蝎使的嘴唇哆嗦着,面具下的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死死盯着远处那个在残存敌军中闲庭信步般进行最后屠杀的身影,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尿骚味的寒气,从自己的胯下,直冲天灵盖。
他们是刺客,是行走于黑暗中的死神。他们擅长潜伏、下毒、背刺,用最小的代价,换取目标的性命。他们杀过的人,双手沾满的鲜血,足以汇成一条小河。
可跟眼前这座由三万精锐骑兵血肉铸就的“磨坊”比起来,他们那点“战绩”,简直就像是三岁孩童炫耀自己捏死的蚂蚁一样,幼稚,且可笑!
那不是杀人!
那是神罚!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悬念的清洗!
鸿煊的“黑狼骑”,那可是以凶悍和狼性着称的精锐!三万人铁蹄所至,足以踏平一座坚城!
可现在呢?他们就像一群被圈禁在屠宰场里的猪羊,被一个人,戏耍着,追赶着,碾碎!
“那……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东西?”影子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他的心,在疯狂下沉。
作为昭明太子燕文昊最信任的耳目,他自认对天下高手了如指掌。可他搜遍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出任何一个能与眼前这“怪物”对上号的存在!
一个人,一杆槊,凿穿三万铁骑军阵,将其屠戮殆尽!
这不是武功,这是神话!这是魔神降世!
“咕……咕……”黑蝎使的牙齿打颤,他想起了自己之前那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划。
“等到他们两败俱伤……”
“等到那人筋疲力尽……”
现在想来,这些话,是何等的无知与狂妄!
两败俱伤?筋疲力尽?就凭他们这三十多号人,冲上去,够人家一槊扫的吗?怕不是连被那魔神正眼看一次的资格都没有!
“撤……撤退!”
黑蝎使几乎是从牙缝里,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这两个字。他的尊严,他的骄傲,他作为“天蝎”黑蝎使的自信,在这一刻,被那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只剩下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逃!必须逃!
离这个怪物越远越好!
“走!”
影子也当机立断,他比黑蝎使想得更多,也更绝望。设下此局的朱平安,麾下竟有如此恐怖的魔神!那么,朱平安本人,又该是何等深不可测的存在?昭明王朝,这次招惹上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敌人?
他必须立刻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报告给太子殿下!这已非宝藏之争,这……关乎国运!
然而,就在他们压低身形,准备如丧家之犬般悄悄溜走的时候。
远处,那个刚刚将最后一个逃兵连人带马砸成肉泥的魔神,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的目光,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跨越了数里距离,精准无误地,落在了他们藏身的山岗之上。
“嗡——!”
在接触到那道目光的瞬间,在场的所有刺客,无论是影卫还是天蝎,都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然后狠狠地捏紧!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冰冷、空洞、漠然,不带丝毫人类的情感。就好像,九天之上的神只,偶然瞥见了一窝正在搬家的蝼蚁,眼神中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纯粹的、对卑微生命的……无视。
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们引以为傲的潜行术、夜行衣、藏身的阴影,都变得毫无意义,可笑至极。他们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灵魂被赤裸裸地剖开,暴露在审判的烈日之下,无所遁形。
“被……被发现了!”一个影卫失声尖叫,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倒在地。
“跑!快跑啊!”黑蝎使的理智被恐惧彻底吞噬,他怪叫一声,爆发出生平最快的速度,转身就跑。
其他人也如梦初醒,一个个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向着山岗的另一侧逃去,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什么顶尖刺客的风度,什么杀手的尊严,在这一刻,全都被他们扔到了九霄云外。
然而,他们跑得再快,又怎么快得过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
远在数里之外的尸山之巅,李存孝看着那些仓皇逃窜的小黑点,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群……蝼蚁。”
他甚至懒得抬手。
就像巨龙,不会在意有几只苍蝇从自己的领地飞走一样。
他的任务,是清理赵景阳和他的三万“黑狼骑”。
现在,杂兵已经清理完毕。
剩下的,就是那个,需要被献祭给主公的,罪魁祸首了。
李存孝缓缓调转马头,胯下的“火焰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那凝如实质的杀意,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
他的目光,锁定了远处,那个在一小撮亲卫保护下,正拼命向着峡谷外逃窜的,穿着华丽铠甲的身影。
鸿煊大皇子,赵景阳。
李存孝双腿,在马腹上,轻轻一夹。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