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的风波如同夏日的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反而将“岑记”的招牌冲刷得更加明亮。铺子的生意愈发稳健,每日的客流已趋于稳定,甚至有不少人慕名从稍远的地方赶来,就为尝一口那传闻中汤鲜面韧、卤子自选,还有独特麻酱拌面的“岑记”味道。
生意上了轨道,岑卿肩上的担子却并未减轻。她深知,守成易,进取难。要想让“岑记”长久地立于这繁华江州府,必须不断注入新的活力。而这份活力,除了产品的推陈出新,更在于人的培养。
招娣如今已是她最得力的臂助。不仅将麻酱的调配掌握得炉火纯青,前面铺面的一应事务,招呼客人、算账收钱、安排座位,也处理得井井有条。她甚至能敏锐地察觉到客人的偏好,熟客来了,不用开口,她便能笑着报出对方常点的搭配。那份沉稳干练,已隐隐有了独当一面的风范。
岑卿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这日打烊后,她将招娣叫到跟前。
“招娣,如今铺子里外,你都熟悉了。可有想过,自己试着独立掌管一日?”岑卿语气平和,目光中带着鼓励。
招娣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跃跃欲试的光芒,但很快又被一丝怯意取代:“岑姨,我……我能行吗?后厨的汤底、面条,还有那些卤味的火候……”
“后厨有我,还有周婶子帮衬。”岑卿微笑道,“我是说前面铺面,从开市到打烊,一应事务,由你全权做主。遇到拿不定主意的,再来问我。你可敢试试?”
招娣看着岑卿信任的眼神,胸中涌起一股热血,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脆:“我敢!岑姨,我一定尽力做好!”
第二天,招娣早早起身,比往日更加仔细地检查了前厅的桌椅碗筷是否洁净,卤味小碗是否填满,价目牌是否清晰。开市锣声一响,她深吸一口气,站到了柜台后。
“岑记汤面、麻酱拌面,自选卤子,里面请——”她的吆喝声比往日更响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当家做主的郑重。
熟客们很快发现了不同。
“哟,招娣丫头,今儿个是你主事啊?”张铁匠洪亮地打着招呼。
招娣脸上绽开一个略显腼腆却自信的笑容:“张大叔早!今儿个想吃点啥?还是老规矩加豆干和蛋?”
“对对对,老规矩!”张铁匠乐呵呵地递过钱。
有那第一次来的生客,对着琳琅满目的卤子有些眼花缭乱,犹豫不决。招娣便会主动上前,声音温和地介绍:“客官是第一次来吧?咱家基础汤面三文,麻酱拌面十五文。卤子可以自选,豆干两文,萝卜一文,鸡蛋五文……您若喜欢味道浓些,可以试试卤豆皮;若想清爽点,这酱萝卜和烫豆芽都不错。”她介绍得条理清晰,态度亲切,很快便帮客人做出了选择。
午市人潮最汹涌时,几张方桌坐得满满当当,点单声、算账声、碗碟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招娣站在柜台后,如同一位镇定的小将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收钱、报单、安排等候的客人,甚至还能抽空安抚一下等得不耐烦的食客,忙而不乱,井然有序。
后厨的岑卿,一边掌控着汤锅和面条,一边留意着前面的动静。听到招娣清晰准确的报单,看到她从容不迫的应对,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这孩子,比她想象中做得还要好。
偶尔也有突发状况。一位带着幼童的妇人,孩子不小心打翻了酱料碟,弄脏了衣裳,哇哇大哭。招娣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过去,先是温言安抚了孩子,又让何娘子赶紧拿来干净的湿布帮孩子擦拭,还主动提出免去那碟酱料的钱。那妇人连连道谢,周围的客人也投来赞许的目光。
一天下来,招娣累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腰腿酸软,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打烊后,她将今日的收入仔细清点,账目核对得清清楚楚,一分不差,然后才捧着钱盒,来到后厨。
“岑姨,这是今天的账。”她将钱盒递给岑卿,声音带着疲惫,却满是完成任务的兴奋与自豪。
岑卿接过钱盒,并未急着清点,而是看着招娣,眼中满是欣慰:“做得很好,招娣。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临机处置也得当。”她拍了拍招娣的肩膀,“从明日起,前面铺面的事,便正式交由你掌管。每月我给你开工钱,再根据盈利,给你一成分红。”
招娣愣住了,随即眼圈微微发红。工钱已是意外之喜,那一成分红,更是将她与“岑记”牢牢绑在了一起,是真正的信任与托付。她哽咽着,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岑姨!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站在一旁的周婶子和何娘子也由衷地为招娣感到高兴。她们见证了这个小姑娘从最初的怯懦惊恐,到如今的沉稳干练,深知其中不易。
自此,招娣正式成为了“岑记”前铺的掌柜。她更加用心地经营着这一方天地,不仅维持着日常运转,还开始留意客人的反馈,思考如何能做得更好。她建议岑卿,是否可以增加一种便宜又顶饱的“卤汁饭”,给那些不想吃面或者食量大的客人多一个选择。岑卿觉得这主意不错,便让她着手尝试。
看着招娣如同羽翼渐丰的雏凤,开始发出清越的鸣声,在自己的天地里展翅试飞,岑卿心中充满了成就感。她知道,“岑记”的未来,不仅仅系于她一人之身。培养出招娣,便如同为这艘小船找到了另一位可靠的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