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后院，一间刚被赵大海妻子连夜收拾出来的上房，烛火摇曳。
外界那声饱含怨毒的咆哮，穿透夜色，清晰地传了进来。
王顺和赵大海刚刚把前堂的血迹冲刷干净，闻声皆是面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抖。
苏毅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被王顺扶着，平静地在房间的床沿坐下。胸口的伤势被牵动，一阵剧痛袭来，他只是微微蹙了下眉。
房间内，只剩下他和周仓。
赵大海一家和王顺都在外面处理着后续事宜，刻意为他们留出了独处的空间。
周仓如一尊沉默的铁塔，手持那柄比门板还宽的青龙偃月刀，一言不发地守在门口，将唯一的出路护得滴水不漏。
苏毅调息片刻，才将注意力完全投向这尊从神话中走出的猛将。
“你叫什么名字？”
周仓转过身，那张黝黑刚毅的面庞上，是一片纯粹的茫然。他似乎在努力思索，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记得。”
他的回答沉闷，不带任何情绪。
“记得自己来自哪里吗？”苏毅继续发问。
“不记得。”
“可有亲人？”
“不记得。”
一连三问，皆是同样的答案。这尊威震沙场的悍将，此刻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对过往一片空白。
苏毅换了个问法：“你以前会做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什么。周仓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关刀，那茫然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本能的波动。
“……好像，会用刀。”
原来如此。
苏毅心中再无半分疑虑。
系统抹去了一切。属于“周仓”这个人的记忆、情感、性格、人际关系……所有的一切都被清除了。只保留了他最巅峰的战斗本能，以及那份源于召唤契约、刻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绝对忠诚。
他不是那个义薄云天、追随关羽至死不渝的周仓。
他是一件名为“周仓”的，拥有无上武力，只为自己而战的人形兵器。
这很好。
苏毅心中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长长地松了口气。
一个有血有肉的英雄，会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羁绊。而一件纯粹的兵器，只需要一个主人。
对于此刻四面楚歌、一无所有的他而言，后者，远比前者更有用。
他从床上站起，走到周仓面前，伸手拍了拍对方那钢铁般坚实的臂膀。
“没关系，都不重要。”
苏-毅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来处，我就是你的亲人。”
他直视着那双开始聚焦的眼睛，一字一顿。
“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你是我的护卫，你的名字，叫周仓。”
周仓那魁梧的身躯微微一震。
他那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茫然似乎正在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生的、坚定的光彩。仿佛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唯一意义。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单膝跪地，声音比之前响亮了数倍。
“是，主公！”
“咚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
“苏先生，是我，王顺。”
得到应允后，王顺推门而入。他一眼就看到了半跪在地的周仓，吓得差点把门板给撞上，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敬畏与恐惧。
他向苏毅汇报，客栈大门已经用门栓从里面锁死，对外宣称今日盘点，提前歇业了。那几个活捉的家丁也被牢牢捆住，嘴里塞了破布，丢进了柴房。
苏毅指着身体僵硬的王顺，对周仓介绍。
“他叫王顺，是我们的伙伴，不是敌人。”
周仓闻言，抬头看了王顺一眼，点了点头。他身上的那股肃杀之气，瞬间收敛了许多。
王顺这才感觉那股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挪开，长长地喘了口气，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王顺，你过来。”苏毅坐回床边。
他现在最迫切的，是了解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你跟我详细说说，那个陈天雄……那个所谓的凝气境，到底是什么水平？”
王顺一听到“陈天雄”三个字，脸色又白了几分。他咽了口唾沫，开始了他作为“世界解说员”的第一次正式工作。
“苏先生，这……这得从头说起。”
王顺努力组织着语言，生怕说错一个字。
“我们这些普通人，就算从小习武，练的也只是外家功夫，筋骨皮肉，力气大些，抗打一些。可仙师们不一样，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凡人对未知的向往与恐惧。
“他们能够感应到天地间存在的‘灵气’，并且将这种东西吸入体内，在丹田里炼化成自己的力量，这就叫‘炼精化气’！完成了这一步，就是踏入了仙途的第一个门槛——凝气境！”
“到了这个境界，就和我们凡人彻底不是一个物种了！”王顺越说越激动，也越发恐惧，“他们能真气外放，隔空伤人！飞花摘叶，在他们手里都比刀剑还锋利！寻常的刀枪，根本破不了他们的护体真气！陈天雄，据说在凝气境里，还算是好手！”
苏毅静静地听着，心中快速将这些信息与自己前世的认知进行对比。
所谓的凝气境，大概相当于后天武者巅峰，但因为能量的质更高，破坏力恐怕还要超出不少。
王顺见苏毅沉默不语，以为他被吓住了，不由得更加绝望。
“凝气境之上，据说还有筑基境！到了那个境界，就能御剑飞行，寿元大大增加，那才是真正的陆地神仙！咱们这整个云州府的府主大人，听说就是一位筑基境的真人！”
王顺说完，整个人都快虚脱了，他看着苏毅，带着哭腔。
“苏先生，陈天雄是成名已久的凝气境高手，我们……我们真的能挡住吗？要不，我们趁现在连夜跑吧？”
苏毅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抬起头，视线越过王顺，落在了身后那尊沉默如山的身影上。
然后，他平静地问了王顺一个问题。
“你觉得，凝气境，能挡住他一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