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的手还按在确认键上,陈岚的血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淌,滴在控制台边缘发出轻微的“嗒”声。屏幕亮着,【协议覆盖成功】几个字像钉进水泥地的铁钉,稳得让人想哭。
可他笑不出来。
陈岚整个人软下去的时候,他下意识接住了她。后背撞上操作椅,金属扶手硌得生疼,但他没动。她的头靠在他肩上,嘴唇发青,呼吸几乎没了。刚才那一刺,银匙穿心,不是假的。监察使的命,就在这儿了。
“别让花谢在冬天……”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主控室安静得离谱。警报停了,广播断了,连机器运转的嗡鸣都低了八度。只有巨幕还亮着,黑白画面定格在爆炸前的最后一秒——前任省委书记站在地下室中央,手里握着遥控器,脸上没有一丝波动。
顾轩盯着那张脸。
二十年前的事,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他慢慢把陈岚平放在地上,脱下西装盖住她胸口那片血渍。动作轻得像怕吵醒一个睡着的人。然后他站起身,转身走向终端旁那个青铜色的小装置——司南模样的遥控器,静静插在接口里,指针微微颤动。
江枫留下的东西,原来真能开这扇门。
他拔出遥控器,入手冰凉,表面刻着一圈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编码。他记得林若晴最后一次见他时说过:“有些答案不在文件里,在老物件上。”当时他不懂,现在明白了。这玩意儿不是控制器,是钥匙,专为揭开真相而造。
他重新插回去,手指用力一旋。
“咔。”
整座地下层猛地一震,像是沉睡的巨兽被捅了一刀。四周墙壁开始移动,金属板层层翻转,露出隐藏在夹层里的第二级平台。冷光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出一片布满管道和培养舱的空间。那些透明罐子里,漂浮着人体组织、胚胎模型,还有几具已经干枯的躯体,贴着标签:xN-1至xN-6。
凤凰序列的前身。
顾轩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踩在防滑地坪上,发出空荡的回响。他在第三个舱前停下。标签写着:母体样本·顾妻。
玻璃内壁结了一层薄霜,依稀能看到里面蜷缩的身影。她穿着白色实验服,双手交叠在腹部,像是睡着了。可他知道,她从没醒过。
“你就是为了这个死的?”他喃喃道,“为了不让她们拿孩子做实验?”
话音刚落,头顶巨幕突然跳动,画面切换。不再是监控录像,而是会议室影像。时间戳显示:1998年12月3日凌晨4点17分。
镜头里,五个人围坐圆桌。市长、公安局长、卫生厅代表,还有两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中间站着的,正是那位早已落马的前任省委书记。
“项目暴露风险过高。”那人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市政厅必须炸。”
“可还有三十多名研究人员在里面!”有人反对。
“那就让他们一起殉职。”他面不改色,“对外宣称锅炉爆炸,事故等级封顶。记住,所有数据备份转移至‘雪菊’计划,由监察系统独立监管。”
“那孕妇呢?她肚子里的孩子有反应了。”
“留下。”书记看了眼记录表,“基因活性突破阈值,可能是唯一成功的载体。等她生下来,送进二期观察。”
“万一她逃了?”
“逃不了。”他笑了笑,“她男人是我们的人,只要他还在体制内,就得听话。”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顾轩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所以他当年才会被调去基层写报告,所以才会莫名其妙背锅,所以妻子才会在产后第三天“突发疾病”去世……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们要的是孩子,不是母亲。
而他,差点就成了帮凶。
“操!”他一拳砸在舱壁上,震得玻璃嗡嗡直响。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声。他回头,发现主控台上的进度条又动了——【反向信号发射中……43%】。
还没完。
他快步走回操作区,扫视界面。净化程序仍在运行,但能源供给出现了波动。系统提示:【外部供电中断,备用电池仅维持两小时】。
“谁切断的电?”他皱眉。
目光落在角落一台独立终端上。屏幕闪烁着一行小字:【远程接入请求·身份验证中】。
有人在试图连接系统。
他立刻调出防火墙日志,追踪Ip来源。地址经过多重跳转,最终定位在一个废弃的城建档案库。但登录凭证……竟用的是周临川的警用密钥。
“不可能。”他猛地站起,“他昏迷了,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终端自动弹出一段视频。
画面里,是周临川的脸。他坐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左臂吊着绷带,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背景能看到一堆老式档案柜,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城市规划图。
“老顾,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现场了。”他声音沙哑,“别信任何突然出现的救援队。有人冒充医疗组把我抬走,但我醒了,趁他们换车时跑了。”
顾轩心跳加快。
“我查到了一件事。”周临川喘了口气,“当年爆炸案的审批文件,根本没走正规流程。是阎罗亲自签字,用‘应急维稳令’ bypass 了所有备案。而那份命令的原始印章,现在就在他办公室保险柜里。”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U盘。
“这里面是扫描件。只要你拿到原件比对,就能证明——他不是执行者,他是策划者之一。”
视频到此结束。
顾轩盯着屏幕,脑子飞转。阎罗表面上被家族背叛,实则从头到尾都在操控节奏。太极推手不是为了养生,是为了对接实验室的能量频率;每天喝雪菊茶,是为了维持基因稳定;就连收他当“继承人”,也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筛选。
他要的从来不是权力传承。
是替罪羊。
“所以你现在在哪?”顾轩对着空气问。
答案很快来了。
主控台收到一条加密短信,只有一个坐标:老城区东街17号,档案室b区。
那是市政厅最早的老楼,十年前就停用了。
他看了眼仍在运行的净化程序,又低头看了看陈岚的遗体。不能走,也不能留。
他迅速打开通讯模块,设定自动推送——一旦程序达到85%,就将全部证据打包发送至纪委、媒体、国际监督机构。然后他取下陈岚插在终端上的银匙,擦干净血迹,塞进自己口袋。
这是她最后的身份象征。
他最后看了一眼巨幕,上面仍停留着妻子的影像。他轻轻说了句:“念念有你护着,我放心了。”
转身朝出口走去。
刚迈出两步,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响。
像是金属落地的声音。
他猛地回头。
只见陈岚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右手无力地垂在地面,指尖正缓缓指向主控台下方的一个暗格。
顾轩冲回去,蹲下身拉开暗格。里面躺着一部老式录音机,外壳磨损严重,但电源灯还亮着。
他按下播放键。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出来,虚弱却坚定:
“我是监察使陈玉兰,编号S01。今日启动紧急预案,删除主程序核心代码。若未来有人重启‘雪菊’,请记住——真正的遥控器不在领导手中,而在执行者心里。它叫……青铜司南。”
录音结束。
顾轩怔在原地。
片刻后,他缓缓抬头,望向控制台上那枚静静悬浮的司南。
指针不知何时,已完全沉入“深渊”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