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盯着那张刚从法医手里接过来的照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檀木珠。照片上是刘庆的手腕内侧,一道暗红色的玫瑰图案盘绕在皮肤上,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硬物反复刮擦后愈合留下的痕迹。
“不是纹身。”法医的声音很平,没有起伏,“是整容手术失败后的疤痕组织重组,人为塑形成这个形状。技术很老,九十年代末到两千年初常见于跨境逃犯面部重塑。”
顾轩没吭声,把照片递向林若晴。她接过时手腕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随即打开包里的平板,连上离线读取器,调出一段加密视频——第206章监控画面的增强版。画面里刘庆脱外套的一瞬,镜头刚好扫过他的左臂内侧。
林若晴用指尖放大图像,一点点勾勒玫瑰轮廓。“你看这里,三瓣对称,底部有折角弧度,像不像某种标志?”
顾轩眯起眼。他记得妻子生前肩胛骨下方有一块胎记,形状和这朵玫瑰极其相似,只是更淡、更模糊。他曾以为那是巧合,甚至怀疑自己记忆出错。但现在,这朵“花”出现在一个坠楼身亡的神秘商人身上,还带着整容的痕迹。
“查一下这个图案有没有备案记录。”他对林若晴说。
她点头,迅速将图像转为数据码,通过父亲旧部搭建的私密通道上传至境外公安备份库。等待回传的时间里,屋内安静得能听见设备散热风扇的低鸣。
陈岚推门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份调令文件,脸色比平时冷了几分。“你们要的东西,我调了纪委尘封档案权限。”她把U盘插进主机,“但系统自动触发了警报——这个图案,十年前就被标记为‘赤荆’组织识别徽记,1994年注销,所有关联资料国内已清空。”
“赤荆?”顾轩眉头一拧。
“跨境贩毒集团,活跃在西南边境一带。”陈岚声音压低了些,“专做军火、毒品、人口三条线,巅峰时期控制七个口岸。后来被连根拔起,主犯全部击毙或判死刑。”
林若晴突然抬手,按住屏幕。“来了。”
投影幕布一闪,跳出一组黑白照片。其中一张是集体合影,背景是热带雨林边缘的铁皮屋,十几个人站成两排,几乎都戴着帽子或墨镜。但在右下角一名男子挽起的袖口处,清晰露出一朵同样的玫瑰烙印。
顾轩猛地站起身,走到屏幕前。
“把刘庆生前最后三十小时的监控调出来。”他声音紧绷。
几分钟后,对比图并列呈现:左边是照片中的男子年轻时的模样,右边是刘庆未整容前的面部建模还原图。颧骨角度、鼻梁倾斜度、耳垂连接方式……七项关键指标匹配度超过百分之八十九。
“是他。”林若晴低声说,“或者至少,他们是同一批人。”
顾轩缓缓坐回椅子,掌心贴着檀木珠,体温一点点渗进去。他想起那天夜里,妻子临终前抓着他的手,嘴唇动了好久才挤出两个字:“小心……R-7。”
当时他不懂,只当是她神志不清的呓语。
现在,这两个字像钉子一样扎进脑子里。
“你刚才说‘赤荆’注销了?”他看向陈岚。
“官方记录是的。”她点头,“但这类组织覆灭后,往往会有残余势力转入地下,改头换面继续活动。而且……”她顿了顿,“有些案子,结得太快,反而让人起疑。”
话音未落,林若晴桌上的档案袋突然震动了一下。
三人同时转头。
那是个泛黄的牛皮纸袋,边角磨损严重,上面用钢笔写着“94-07边境行动补录材料”。她小心翼翼打开,取出一叠手写笔记和几张现场照片。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的动作停住了。
纸上是一行打印的小字:
【母亲死因代码:R-7】
下面还有一段铅笔标注:
【目标身份未确认,尸体左手腕见玫瑰烙印,疑似‘赤荆’外围执行组成员。】
林若晴抬头看向陈岚,却发现对方的脸色已经变了。
银匙从她指间滑落,砸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站在原地,呼吸变重,眼神像是穿透了眼前的房间,落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顾轩察觉到了异样。他没说话,而是慢慢摘下一粒檀木珠,旋开底盖,取出里面那枚微型芯片,轻轻放在桌上。
“我妻子走之前,也提过‘R-7’。”他声音很低,“她说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睁得很大,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人。”
陈岚没动,也没回应。
过了几秒,她弯腰捡起银匙,握紧,指节泛白。
“我妈……是缉毒警。”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九四年冬天,她在边境线追一辆货卡,车翻进山沟。等我们找到她时,人已经不行了。尸检报告写的是‘R-7区域贯穿伤’——就是心脏偏左两指的位置,一刀毙命。”
她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顾轩:“凶手身上,就有这个玫瑰。”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林若晴悄悄关掉了录音笔,往后退了半步,靠墙站着,右手习惯性地捋了下鬓角。
顾轩盯着桌面的芯片,脑子里飞速运转。三十年前,一个缉毒警因玫瑰标记而死;三十年后,他的妻子在临终前提到同一个代号,而如今,一个伪装身份的商人带着相同的印记坠楼,并在他死后抛来一颗藏有线索的珠子。
这不是巧合。
这是有人故意让他们看见。
“刘庆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林若晴打破沉默,“他完全可以毁掉一切,但他选择了暴露。”
“因为他想让我们知道。”顾轩缓缓道,“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用最危险的方式传递信息——用自己的身体做信封。”
陈岚深吸一口气,把银匙重新塞进口袋,坐回椅子里。“如果‘赤荆’真的没死透,那它现在的触角伸到了哪儿?海关?财政?还是……市政高层?”
“qh-09油墨的事还没完。”顾轩盯着白板上那条连接线,“镇纸修复材料流向后勤科,而后勤科归市长秘书处管。江枫每天都在那儿打转。”
“你是说……有人在里面?”林若晴皱眉。
“不一定是有意的。”陈岚摇头,“但也可能是无意成了通道。比如维修工接触过树脂,被人套话,或者被拍了照。”
顾轩闭了闭眼。
他想起前世最后几天,妻子单位突然派人来修打印机,说是市里统一维护。那人待了不到十分钟就走了,可第二天,她的电脑就被远程清空。
那时候他以为是意外。
现在看,那是第一步。
“我们需要一份完整的后勤维修日志。”他说,“特别是过去三个月内,所有使用过环氧树脂的记录。”
“我去调。”陈岚起身,“纪委监察流程可以绕开审批直接提取。”
“还有那个R-7。”林若晴补充,“既然它是内部代号,说明当年办案系统里一定有对应档案。哪怕被删了,服务器底层也可能留有碎片。”
顾轩点点头,重新把芯片插进读取器。
绿色进度条再次爬动。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追查贪腐链条。
他在挖一条埋了三十年的血路。
而这条路的尽头,站着的不只是秦霜、刘庆,或是某个躲在幕后的阎罗。
是整个系统的溃烂根源。
屏幕忽然跳出一条提示:
【发现隐藏分区,是否加载?】
顾轩看了眼林若晴,又看向陈岚。
两人同时点头。
他按下确认键。
文件夹名称弹了出来:
【R-7关联人员脱敏名单 - 最终版】
下面列出十二个编号,每个后面都跟着一句简短备注。
当他滑到第六行时,手指猛地一顿。
那行写着:
【6号:顾某妻,知情者,建议监控并限制出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