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的灯还在闪,频率和女儿的心跳一样。
顾轩猛地抬头,手指从终端上抽回来,掌心全是汗。他喘了口气,檀木珠串贴在手腕内侧,烫得像块烙铁。刚才那段影像还在脑子里回放——妻子被绑在手术台上,秦霜蹲下来叫她“姐姐”,还有那句“你永远成不了我”。
他咬了下舌尖,疼,不是幻觉。
“数据封存了吗?”他问通讯器。
“已离岸加密。”林若晴的声音传来,“所有流媒体打标完毕,触发反追踪协议。”
顾轩点头,一把扯下耳机,转身就往外走。走廊灯忽明忽暗,脚下的金属板传来沉闷震动。货轮正在下沉,速度比预估快了三倍。
陈岚追上来,手铐变形后的通讯模块还连着终端线。“你脸色不对。”
“我没时间解释。”顾轩脚步没停,“现在最要紧的是海面污染。”
话音刚落,前方监控屏自动亮起。画面是无人机传回的实时影像:漆黑海面上,一道油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泛着诡异的蓝绿色光泽,像某种活物在爬行。
“这是……”陈岚眯眼。
“三十年前化工厂泄漏物的颜色。”顾轩声音压低,“苯并芘混合多氯联苯,遇海水氧化会释放神经毒素。”
他掏出手机,直接拨通省厅应急值班号,报出一串代码:“蓝盾-7启动,征用清污船两艘、无人机编队三组,授权发布一级海洋污染预警。”
电话那头愣了半秒:“顾处,这级别要副市长签字——”
“我现在就是副市长。”顾轩冷声打断,“三分钟后我要看到调度令进系统,否则明天头条就是‘某局瞒报重大生态危机’。”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向陈岚:“环保局那边你去盯,我要他们十分钟内出首份采样报告。”
“你信不过他们?”
“我不信任何自动归档的数据。”顾轩眼神锐利,“上次化工厂爆炸,尸检报告也是‘正常死亡’。”
陈岚没再问,转身朝通讯舱走去。
顾轩独自站在大屏前,盯着油膜扩散轨迹。航线图叠加上去后,他瞳孔一缩——货轮最后停留的禁航区,正好位于城市主水源地下游四十公里处。
这不是事故。
是定点投放。
他正要调取航行日志,手腕上的珠串突然震了一下。几乎同时,指挥台警报响起。
“b区采样组请求紧急复检!”值班员声音发抖,“初报说是普通烃类污染,但化验单上有人手写批注——苯并芘超标三百倍,建议重测。”
顾轩冷笑:“终于露出马脚了。”
他抓起记录仪冲出门,直奔码头临时检测点。路上接到陈岚消息:省厅派来的清污船被卡在港口,理由是“手续不全”。
“手续我来补。”顾轩边走边回,“你现在带人去近海采样,我要原始样本亲手送检。”
“你要亲自跑?”
“这种事,必须亲眼看着进实验室。”他顿了顿,“别忘了,当年我妈就是喝了受污染的水——”
话到嘴边改口:“就是喝了有问题的水,肝衰竭走的。那时候没人管。”
陈岚沉默两秒:“我懂。双线并进,保持联络。”
顾轩赶到检测点时,第一批样本刚取回来。他一眼扫过化验单,在角落找到那行手写批注,字迹潦草却有力,像是怕被人发现。
他拍下照片,正要说话,手机震动。
林若晴来电。
“秦霜有动静。”她说,“监管病房刚上报,她突然开始唱歌。”
“唱什么?”
“一段童谣,老城区老太太常哼的那种。”林若晴语速加快,“但她胸前那个翡翠蝴蝶胸针,突然投射出一幅全息图,标记了六个红点。”
顾轩心头一跳:“发给我。”
图像秒传过来。他放大一看,血往上涌——六个高危区域,全部沿着主水源地分布,最后一个点,直指市政厅地下管网交汇口。
这不是污染路径。
是灭城路线。
“技术组立刻录下那段童谣。”他下令,“比对三十年前事故当天的广播录音,看是不是同源音频。”
“你怀疑这是触发机制?”
“她不是在唱歌。”顾轩盯着屏幕,“是在传输指令。她的脑子被当成了存储介质。”
挂了电话,他翻出货轮最后航行日志。果然,底部舱门在禁航区开启过47分钟,期间无任何官方记录。
“这47分钟,足够把毒素注入海床裂缝。”他低声说。
正说着,陈岚来电:“近海样本确认二次污染,海底沉积层已有毒素渗透迹象。我准备带队下潜,查残骸底部结构。”
“注意安全。”顾轩提醒,“别碰任何不明容器。”
“明白。你那边呢?”
“我去医院。”他说,“看看那位‘病人’到底还能吐出多少秘密。”
半小时后,顾轩站在监管病房外。
玻璃屋里,秦霜闭着眼睛,靠在病床上,呼吸平稳。翡翠蝴蝶静静别在旗袍盘扣上,毫无异样。
他推门进去。
刚走近,秦霜忽然睁开眼,嘴角微微扬起。
“来了?”她声音很轻,“我知道你会来。”
顾轩没应声,盯着她胸口的蝴蝶。
“你不问我为什么唱那首歌吗?”她歪头笑了笑,“小时候我妈也唱给我听。她说,唱完这首歌,海就会变干净。”
“那你妈骗你了。”顾轩冷冷道,“那首歌响起的时候,海里正漂着尸体。”
秦霜笑容僵住。
下一秒,她又哼了起来。
音调一起,蝴蝶胸针骤然亮起,一道光束射向天花板,展开成动态污染图。六个红点闪烁,其中三个已经由黄转红。
顾轩立刻掏出记录仪对准投影。
“你知道这些地方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意味着重生。”秦霜眼神空洞,“旧的必须死,新的才能活。就像我妈,她本可以不死的……只要我把她的记忆接过去。”
“所以你是替身?”
“我是继承者。”她轻轻抚摸蝴蝶,“母亲的记忆,情感,甚至痛觉,都在我脑子里。可她临死前最后一秒,突然笑了。她说——‘你永远感觉不到真正的疼’。”
顾轩猛地想起影像里妻子的话:“你永远成不了我。”
一样的台词,不同的嘴。
他正要追问,投影突然变动。第六个红点放大,显示出地下管网结构图,一条支流直通儿童医院供水系统。
“他们在等孩子生病。”他喃喃,“然后以‘救灾英雄’身份登场,掌控医疗资源。”
秦霜不答,只是继续哼歌,音律越来越快。
顾轩迅速退出病房,拨通陈岚:“立即封锁所有涉水设施,重点保护学校、医院、养老院。通知居民停用自来水,启动应急供水车。”
“已经下令。”陈岚声音从风噪中传来,“我这边也发现了异常——货轮残骸底部有多个密封舱,外形和当年化工厂的废料罐一致。”
“别打开。”顾轩警告,“等我信号。”
他回头望了一眼病房。秦霜仍在哼唱,胸针光芒渐弱,最终熄灭。
童谣戛然而止。
她闭上眼,像睡着了。
顾轩站在门口,手里紧握手机,屏幕上定格着全息图的最后一帧——红点闪烁的位置,正是市政厅地基下方十米处。
他抬起手腕,檀木珠串贴着脉搏,一下一下发烫。
远处警报声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