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站在平台中央,U盘还插在终端接口上。金属外壳泛着冷光,指示灯绿得刺眼。他没动,眼睛盯着秦霜手里的遥控器。那东西现在躺在她掌心,像块烧红的铁。
风从山口吹进来,带着土腥味。他的袖口磨破了,檀木珠串断了一截,几颗珠子滚落在地。
秦霜低头看怀里的孩子,手指轻轻抚过婴儿的脸颊。她声音很轻:“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
顾轩没回答。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一样。”秦霜抬头,“他们给我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医生,可没人告诉我,我是怎么来的。直到那天在解剖室,看到全息影像……我才明白,我不是秦家的女儿,是你们的女儿。”
她说完,把遥控器举起来。拇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
顾轩呼吸一紧。
下一秒,她手腕一翻,将遥控器扔向悬崖。那东西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黑暗里。
“我不再玩他们的游戏了。”她说。
话音刚落,城市方向传来低沉嗡鸣。天空忽然亮了。不是闪电,也不是火光,是成千上万部手机同时亮屏发出的白光。那一瞬间,整座城市的夜空被照亮,像无数萤火虫腾空而起。
数据流开始汇聚。
市政系统、地铁闸机、社区监控、交通信号灯……所有联网设备都在自动上传文件。标题清一色写着“举报”。每一份都附带指纹认证和实名签名。
顾轩摸出手机。屏幕自动跳转到一个界面——全民监督系统正在运行。进度条飞速上涨:67%……89%……100%。
“成了?”他喃喃。
头顶传来震响。一团金色光幕在空中成型,由密密麻麻的文字组成,层层叠叠,像一面流动的盾牌。那是三百六十五万份举报信拼成的数据屏障,悬浮在城市上空。
地面开始颤抖。
终南山深处,地脉炸弹的能量核心终于启动。蓝紫色电弧顺着岩层爬升,轰然炸开冲击波。气浪扑向城市,撞上金盾,激起一圈圈符码涟漪。每一行字都在震动,像是活过来一样。
有人在哭,有人在喊,有人跪在地上拍视频。但没有人关闭手机。没有人退出系统。
举报信还在持续上传。
顾轩仰头看着那道盾牌,喉咙发干。他知道这些人里有被强拆的住户,有被克扣工资的工人,有查不到档案的老兵家属。他们曾经沉默,现在全都站了出来。
“这不只是你的战斗。”秦霜低声说,“是每个人的战斗。”
话音未落,地下传来一声冷笑。
刘庆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可笑!一群蝼蚁的数据堆在一起,也敢称盾?我的炸弹能撕裂地壳,你们拿什么挡?”
声音来自藏在清洁工尸体里的信号发射器。那具尸体靠在墙角,眼球已经腐烂,嘴巴却一张一合,像是被人远程操控。
顾轩猛地想起什么。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檀木珠,残余的几颗串在一起,贴在终端外壁。珠子立刻发热,共振频率与全市地铁站的贪腐盲盒读取装置同步。
“你忘了。”顾轩开口,“这些举报信,是从你埋下的漏洞里钻出来的。你设‘清渊计划’,是为了控制。可林婉改了协议——她说,真正的力量不在顶层,而在下面。”
“放屁!”刘庆怒吼,“没有权力,普通人连呼吸都要看脸色!”
“那你看看现在。”顾轩抬手指天,“他们不用求谁批准,就能亮出名字。”
金盾猛然扩张,压向地下信号源。能量对冲引发剧烈震荡,岩壁碎石掉落。刘庆的意识体试图逃逸,疯狂搜索出境通道。
“想跑?”顾轩按下陈岚留下的监察密令激活键,“所有出境数据端口,封锁。”
系统响应速度极快。境外服务器连接全部中断。刘庆被困在本地网络中。
“我不可能输!”他嘶吼,“只要结构不变,我就永远存在!明天会有新人接替我,后天又有下一个!你们杀不死体制!”
“我们不杀体制。”顾轩平静地说,“我们只让说真话的人,不再吃亏。”
就在这时,天空裂开。
不是雷电,是纸。
百万份举报信脱离电子屏幕,化作实体从天而降。它们像雪片般飘落,却又精准无比地涌向同一个目标——那具藏着信号发射器的尸体。
一张,两张,上百张,上千张……层层叠叠地覆盖上去。纸张撞击声噼啪作响,尸体被迅速掩埋,最终压成扁平的一团,只剩一只手臂露在外面,指尖还勾着半张发黑的芯片。
风卷着残纸打旋。
顾轩喘了口气,腿有点软。他扶住终端支架,才发现手心全是血。檀木珠串彻底断裂,最后一颗珠子卡在掌纹里,拔不出来。
秦霜抱着孩子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你赢了。”她说。
顾轩摇头:“没人赢。只是有人不能再骗下去了。”
远处,城市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电力恢复了。警报停了,广播静了,连空气都安静下来。
他低头看那堆被压扁的尸体。纸张还在往下落,像是没完没了。最上面一张写着:“本人实名举报某局副局长受贿五百万,证据见附件。”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学生写的。
秦霜忽然问:“你会把她带走吗?”
顾轩看向她怀里熟睡的孩子。
眉眼确实像林婉小时候。但他没伸手。
“她是你养大的。”他说,“你抱了这么久,早就是她的妈了。”
秦霜身体一僵。
“我不配。”她声音低下去,“我做过太多坏事。”
“可你现在做了件好事。”顾轩看着她,“扔掉遥控器那一刻,你就选了另一条路。”
风更大了。一张举报信刮过他的脸,边缘划得皮肤生疼。他没躲。
秦霜慢慢蹲下,把孩子轻轻放在地上铺着的外套上。她解开旗袍袖口的纽扣,从夹层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出生证明。
“这是她的。”她递过去,“上面写的是秦霜的名字。但我没敢登记真姓氏。”
顾轩接过,没打开。
“你想让她叫你什么?”他问。
秦霜抬头看他,眼里有泪光。
“我不知道。”她说,“爸爸……这两个字,我能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