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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海,波涛之上

赤道的烈阳无情地炙烤着深蓝色的海面,空气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庞大的舰队,如同传说中移动的钢铁山脉,劈开万顷碧波,犁出数十道翻滚的白色轨迹。蒸汽轮机粗重而规律的喘息,伴随着金属摩擦的低沉嗡鸣,构成了这片海域前所未有的噪音背景。旗舰“镇海号”巍峨如城,厚重的铆接铁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坚硬的乌光,巨大的双联装主炮塔如同蛰伏巨兽的眼瞳,森然指向未知的前方。桅杆顶端,象征华夏新盟的赤底苍龙旗猎猎作响,龙纹在翻滚的热风中仿佛要破旗而出。

舰队总指挥,孙权亲点的海军上将吕岱,站在“镇海号”那由柚木铺设、光洁如镜的宽阔飞桥上。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精瘦,但挺直的腰板和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透着一股钢铁淬炼出的沉稳与压迫。海风吹拂着他精心修剪的短须,也吹拂着他深蓝色呢料军服上象征功勋的金色绶带。他没有戴军帽,任由汗水顺着两鬓滑落,浸湿了领口。他的视线穿透手中黄铜架的单筒望远镜,牢牢锁定着前方那片逐渐展开的、被炽热阳光漂白了轮廓的海岸线——尼罗河三角洲的顶点,也是整个地中海世界东方门户的咽喉:亚历山大港。

“舰队航速维持八节,各舰保持间隔,主炮仰角归零警戒,进入一级临战状态。”吕岱的声音不高,但通过传声筒清晰地传到下方的指挥舱,再由电报员那灵巧却稳定的手指,化作滴滴答答的密电码,瞬间覆盖整个舰队。他放下望远镜,深邃的目光扫过身旁肃立的副官和参谋们:“我们脚下踩着的,是吴王殿下和整个联盟的心血。我们这趟差事,既是探路,更是亮剑。石头,得摸,也得让它知道,这石头有多硬。”

整个舰队微微调整着姿态,如同一只缓缓收紧肌肉、准备扑击的巨兽。炮手们最后一次检查炮膛和弹药装填,水兵们在甲板上列队,深蓝色的军装、闪亮的枪刺构成一片整齐肃杀的风景。一种无声的、混合着骄傲、紧张与对未知探索渴望的情绪,在钢铁的缝隙间弥漫。

亚历山大港·总督府邸

圆柱林立、马赛克镶嵌的华丽大厅内,却弥漫着一种与精致奢华格格不入的窒息感。埃及行省总督,提图斯·奥勒留·瓦勒里乌斯(titus Aurelius Valerius),一位典型的罗马元老贵族后裔,此刻正焦躁地在铺着北非珍贵羊毛地毯的地板上踱步。他那保养得宜、线条略显松弛的脸上,混杂着震惊、怀疑与一种被冒犯的愠怒。

“一支…铁船舰队?数十艘?如同移动的山峰?还喷着浓烟和魔鬼的吐息?”瓦勒里乌斯猛地停住脚步,深陷的眼窝死死盯着跪在下方、浑身湿透、犹自惊魂未定的港口观察哨军官。军官嘴唇哆嗦,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千真万确,大人!那…那根本不是什么迦太基的鬼船!是铁!一整艘船都是铁打的!它们不需要风帆,只靠烟囱里冒出的滚滚黑烟驱动,发出…发出地狱恶犬般的咆哮!它们…它们太大了!比我们最大的三层桨战舰还要大上几倍!” 军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它们正朝着港口驶来!速度…速度远超我们的快艇!”

瓦勒里乌斯的心沉了下去。这些描述太过荒诞,远超他熟知的任何海洋力量,无论是西面的迦太基余孽还是南方的努比亚蛮族。但下属脸上那种发自骨髓的恐惧做不得假。一丝冰冷的寒意窜上他的脊背。难道是…传说中来自世界尽头、东方那神秘帝国的力量?关于丝绸、关于强大军队、关于神秘武器的零星传闻碎片般在他脑海中拼凑,却远不及眼前这“铁山舰队”带来的冲击直观而恐怖。

“立刻封锁港口入口!所有防波堤弩炮进入最高戒备!港口内所有商船、战舰一律不许出港!快!”瓦勒里乌斯嘶吼着下令,声音因急促而有些破音。他几步冲到面向港口的巨大露台,一把扯开厚重的亚麻窗帘。

炽烈的阳光瞬间涌入。总督眯起眼,适应着强光。当他的视线越过白色大理石柱廊,投向那广阔无垠的碧蓝海湾时,饶是他半生宦海沉浮、见惯风浪,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深蓝色的海天交界处,数十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黑点,正喷吐着滚滚的浓烟,以恒定且远超他认知的速度,向亚历山大港压来。它们的轮廓在热浪中扭曲,但那冰冷的金属质感、那狰狞的炮管、那与海天格格不入的工业冰冷感,清晰无误地传递着一种碾压性的力量感。如同神话中的海神携带着他的钢铁卫队,从深渊中升起,要碾碎凡间的一切壁垒。

瓦勒里乌斯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冰凉的石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身边,闻讯赶来的几位罗马高级军官和本地埃及富商代表,也全都目瞪口呆,面色如土。一位来自希腊的商人喃喃自语:“赫菲斯托斯(火神)的熔炉…移到了海上么…”

亚历山大灯塔:光耀下的凝视

舰队并未直冲港口,而是在离防波堤和城墙要塞尚有数里之遥的深水区缓缓转向,最终以一个庞大而整齐的环形阵列抛锚停泊。巨大的铁锚砸入海底,激起浑浊的浪花。蒸汽机并未完全停歇,低沉的轰鸣依旧持续,如同巨兽沉睡时的呼吸。舰队阵列的中心,正对着那座被誉为古代世界第七大奇迹、高达百仞的亚历山大巨型灯塔。

第一缕暮色开始浸染西天。就在此时,灯塔顶端那由巨大凹面镜聚焦、常年不息的熊熊圣火,骤然点亮!璀璨夺目的光柱,如同天神投下的长矛,瞬间刺破渐浓的暮霭,横扫过幽暗的海面。光柱扫过之处,海水呈现出一片奇异的亮蓝,更清晰地映照出舰队那庞大、狰狞、充满异界工业美感的钢铁轮廓。

旗舰“镇海号”的飞桥上,吕岱和几名高级军官,正巧沐浴在这片来自古代奇迹的光辉之中。强光刺目,吕岱微微眯起眼,却并未闪避,反而昂首挺立。灯塔的光,仿佛特意为检阅这支异域强军而亮起。

“好个下马威。”副将站在吕岱身侧,低声说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想用这千年之火震慑我们?”

吕岱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灯塔强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他们想让我们看清他们的骄傲。那好,就让他们也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光’。” 他猛地一挥手,对着传声筒,斩钉截铁地下令:“传令!各舰探照灯,目标——灯塔前方开阔海面!点亮!”

呜——!旗舰汽笛发出一声长啸,划破海空!

刹那间!

“镇海号”主桅顶端,以及舰队中所有主力舰巨大的舰桥顶部,数个巨大的、以最新磨制水晶为透镜的强力探照灯骤然点亮!它们的光柱并非灯塔那种散射的辉煌,而是凝聚、炽白、如同实质的利剑!数道惨白的光柱撕裂暮色,瞬间聚焦在灯塔光柱所及海域之外、更远处的空旷海面之上!那片被选定的水域,顿时亮如白昼,连海底摇曳的水草都清晰可辨。灯塔那代表古典世界巅峰智慧的光芒,在这数道凝聚了工业结晶的“光剑”面前,竟显得有些古老、柔和,甚至……黯淡!

岸上,无论是灯塔顶层的守护祭司,还是城墙要塞上紧张观望的罗马士兵,亦或是总督府露台上心神不宁的权贵们,都被这骤然降临的“人造白昼”惊得一片死寂。灯塔的光,是神的恩赐与文明的象征。而对方战舰上射出的这冰冷、精准、毫无神圣感的光柱,却像一把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冷酷地切割着他们的认知与骄傲。这是在无声地宣告:属于希腊与罗马的旧日荣光,在某种新生的、冰冷精准的力量面前,正变得苍白无力。

炮术之舞:钢铁的宣言

翌日清晨。海风带着咸腥和沙漠的燥热。舰队阵型再变。一艘快速巡洋舰如同离弦之箭,高速驶向昨日探照灯标明的那片开阔海域。舰尾拖曳着几艘破旧且早已清空的当地废弃小渔船——这是舰队抵达后连夜向港口内胆战心惊的渔民“征用”的。

“准备炮术演习!目标,拖曳标靶!让罗马的朋友们,看清楚!”吕岱的命令简洁有力。

岸上的目光高度聚焦。瓦勒里乌斯总督在重装卫队的簇拥下,登上了港口最高的要塞塔楼,脸色阴沉似水。他身边,不仅有罗马军官,还有几位消息灵通、被“请”来观礼的埃及富商巨贾,包括一位自称是托勒密王室旁支后裔、眼神精明如狐的丝绸商克里奥帕特莉丝。

巡洋舰在预定的海域开始做高速机动。突然,舰艏主炮塔猛地转动,炮口喷吐出橘红色的狰狞火舌!

轰——!!!

沉闷而震撼的巨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即使在数里之外的要塞上,也清晰地传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第一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精准地掠过最外围的一艘靶船右舷,在远方的海面上炸起一道冲天的高大水柱!水花尚未落下,舰舯的两门副炮几乎同时开火!

砰!砰!

两团稍小的火光闪动!这一次,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左一右,如同巨大的铁钳,轰然夹碎了中间那艘靶船!木屑、碎片混合着浑浊的海水猛地向四周爆开,形成一个短暂的、惨烈的死亡之花!

要塞塔楼上,一片压抑的惊呼。那位丝绸商克里奥帕特莉丝,一直把玩着一方素白丝绸手帕的纤手猛地攥紧,丝绸被揉皱。她宝石般的眸子死死盯着远方海面上正在消散的碎片。

巡洋舰并未停止。舰艉的主炮塔在蒸汽机械的驱动下高速旋转完毕,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

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口烟云尚未完全散开,最后一艘孤零零的靶船就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四分五裂!爆炸的冲击甚至将碎片高高抛起,再如雨点般砸落海面!

这不再是战斗。这是精确到冷酷的处决,是力量与射程的赤裸炫耀!整个过程,如同排练了千百遍的死亡之舞,精准、高效、不带一丝怜悯。罗马引以为傲、能投射重石的弩炮(ballista)和蝎弩(Scorpio),其射程在这样的炮火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弓箭!甚至连想象与之对抗的念头,都显得如此荒谬可笑。要塞墙上,一些年轻的罗马士兵脸色惨白,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堡垒要塞的石墙,在这些威力巨大的舰炮面前,又能支撑几轮齐射?

“这是…神罚吗?”一位年老的埃及祭司喃喃自语,手中祭祀用的铜铃铛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接触:丝绸下的暗流

炮口残余的青烟尚未散尽,一艘装饰相对华丽、悬挂着使节旗帜的中型蒸汽快艇,在几艘装备速射炮的小型炮艇护卫下,沉稳地驶向亚历山大港的指定泊位。快艇甲板上,特使张温身着代表华夏新盟的深紫色文官锦袍,气度沉凝。他身后,跟着数名身穿笔挺军装的海军武官(作为武力象征),以及捧着礼盒的随员。

码头上,气氛压抑而戒备。瓦勒里乌斯总督强作镇定,在一群披挂整齐、铠甲鲜明的禁卫军簇拥下等候着。他脸上挤出一丝程式化的、属于帝国行省最高长官的威严笑容,但眼底深处的惊惧和警惕,却难以完全掩饰。那位丝绸商克里奥帕特莉丝,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也站在了总督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眼神低垂,仿佛只是总督随员中的一员。

张温步履沉稳地踏上古老的、被海水浸染成深褐色的石码头。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森严的罗马禁卫军,在克里奥帕特莉丝身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零点一秒(敏锐的职业直觉让他捕捉到这个埃及女人身上不寻常的气息),最终落在瓦勒里乌斯身上。

“尊敬的罗马埃及行省总督,提图斯·奥勒留·瓦勒里乌斯阁下,”张温的拉丁语带着一丝东方口音,却异常清晰流畅,显然受过严格训练,“本人张温,奉华夏新盟吴王殿下及联盟统帅部之命,作为特使,向总督阁下及伟大的罗马元老院与人民致以问候。” 他的礼仪无可挑剔,微微躬身,动作幅度恰到好处,既表达尊重,又不失使节的尊严。

瓦勒里乌斯干咳一声,挺直腰板,用罗马式的腔调回应:“以罗马元老院与人民的名义,欢迎来自遥远东方的使者,张温阁下。贵国舰队的…威仪,令人印象深刻。” 他刻意加重了“威仪”二字,试图掩盖内心的震撼与不安。

初步的寒暄之后,张温开门见山:“总督阁下,吾国舰队远涉重洋,一为互通有无,二为传递善意。吾国愿在贵港附近,购置或租赁一小片临海土地,建立永久贸易站。此站仅为商旅提供便利,绝无他意。吾国盛产丝绸、瓷器、茶叶以及诸多精巧之物,亦对贵国的金银、玻璃、谷物、乃至…一些特殊的消息,颇感兴趣。” 他的话语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随行的两名士兵沉稳地抬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箱。箱盖打开,柔和的光泽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里面整齐叠放着数匹顶级丝绸,其光润如月华流水,其色彩之瑰丽丰富远超罗马贵族所能想象。更引人注目的是几件薄如蝉翼、胎质细腻、釉色温润如玉的瓷器,以及数盒散发着奇异清香的茶叶。

瓦勒里乌斯的目光在丝绸和瓷器上贪婪地停留了几秒,作为总督,他深知这些东西在罗马的价值,足以换来堆积如山的黄金。但他迅速收敛心神,恢复了政客的警惕:“贸易…自然是增进友谊的桥梁。不过,永久驻地之事,关乎罗马法律及埃及行省的安危,本督需详加考量,并上报罗马元老院定夺。”他试图拖延。

“自然。吾国理解总督的职责所在。”张温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料到对方的反应,“贸易站的具体选址与权限,可容后再议。不过,在等待元老院消息的这段时间,为了体现诚意,也为了护佑往来商旅安全,吾国舰队将暂时停泊于外海锚地。同时,为确保信息畅通,吾国希望在贸易站正式建立前,在码头区获得一小块区域,设立一个临时的信号传递点,以供我方商船与舰队联系。此点仅需占地数丈,并保证绝不用于军事目的。” 他抛出了一个看似非常微小的、几乎无害的要求——一个信号传递点。他甚至示意随从拿出了一份盖有吴王大印的、措辞严谨的书面承诺函。

瓦勒里乌斯紧绷的神经略略放松。相比于要求建立永久据点,一个临时的、小小的信号点似乎微不足道。他身边负责港口管理的官员微微点头,示意这在技术上可行且易于监控。总督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那箱令人目眩神迷的珍宝,权衡着拒绝这点微不足道要求可能带来的贸易损失和激怒这支可怕舰队的风险。

“可以。”瓦勒里乌斯最终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而宽宏,“罗马欢迎朋友。信号点之事,本督会安排人配合贵使。至于贸易站…需待元老院裁决。在此期间,贵国商船可在港口规定区域进行贸易活动。” 他给出了一个看似折中、实则已将对方部分商业活动纳入自己掌控的允诺。

“总督阁下深明大义!”张温笑容可掬,再次躬身致谢。交涉的第一步,在表面的宾主尽欢中完成。那位一直低调旁观的埃及女商人克里奥帕特莉丝,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入了总督随员的人群阴影中,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与东方丝绸截然不同的复杂香料气味,证明她曾在此停留。

港口阴影:莎草纸的秘密

夜色如墨,再次笼罩亚历山大港。白日里喧闹的码头区陷入了沉寂,只有海浪轻拍堤岸的哗哗声和远处舰队锚地隐约传来的低沉轮机声。港口警戒塔楼上,几盏昏黄的火把在风中摇曳,罗马哨兵的身影在火光下拉得忽长忽短。

就在这浓重的夜色掩护下,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低矮狭长的埃及本地小渔船,如同幽灵般滑离了隐蔽的港湾角落。船桨包裹着厚厚的麻布,入水无声。船头,一个身披深色斗篷、身形窈窕的身影紧盯着前方漆黑的海面。正是克里奥帕特莉丝。

小船熟练地避开几处浅滩暗礁,悄无声息地驶近庞大的舰队锚地边缘,停在一艘中型的武装补给舰投下的巨大阴影中。补给舰的船舷旁,一道绳梯早已无声垂下。

克里奥帕特莉丝如灵猫般攀援而上。甲板上,一名身穿深蓝色作训服、面容冷峻的海军情报少校已在等候。两人没有任何寒暄,迅速进入船舱内一个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狭小舱室。

“东西。”少校的声音如同舱壁的铁板般冰冷。

克里奥帕特莉丝从斗篷内衬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蜡封紧的细长铜管,无声地递了过去。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鹰’在君士坦丁堡(拜占庭)活动的证据。他们在收买元老,资助一些落魄的学者研究…一些危险的图纸,关于‘自行动力’和‘爆裂之火’。还有,他们在小亚细亚的士麦那(Smyrna)似乎有一个秘密铸造场,守卫极其森严,连罗马总督的亲兵都无法靠近。” 她的情报价值极高,也极其危险。

少校接过铜管,借着舱壁一盏昏暗油灯的光线,迅速检查了蜡封的完整性,然后极其谨慎地将其收进一个内衬铅板的铁盒中。他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眼神更加锐利:“代价?”

“下一批丝绸和瓷器的优先购买权,再加三支那种…可以看清极远处的‘千里镜’。”克里奥帕特莉丝语速很快,显然早已盘算好,“还有,我需要提前知道你们舰队下一步的主要补给港口。”

少校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可以。但请记住,商人小姐,”他直视着克里奥帕特莉丝在阴影中闪烁的眼睛,“与风暴同行,最大的危险并非风暴本身,而是引来了不该注视的目光。你提到的‘鹰’…远比罗马人警觉和危险。你的人,在士麦那,最近最好收敛些。” 这是一个善意的警告,也是威胁。

克里奥帕特莉丝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恢复了商人特有的圆滑笑容:“多谢提醒,长官。我会…小心。” 她拢了拢斗篷,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她踏上绳梯前,少校似乎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总督府晚宴的请柬,今日已送到旗舰。张温特使会代表我方出席。”

克里奥帕特莉丝脚步未停,只有一声低微的回应随风传来:“知道了。祝你们的特使…有个愉快的夜晚。” 语气意味深长。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船舷下方,融入黑暗的小船中,很快便消失在海港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灯火罗网:盛筵杀机?

总督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枝形青铜吊灯上,数百支蜡烛将宴会厅映照得金碧辉煌。精美的马赛克地面上,倒映着宾客们华服盛装的身影。乐师吹奏着悠扬的希腊长笛,空气中弥漫着烤羔羊、无花果、葡萄酒以及昂贵香料的浓郁气息。这是瓦勒里乌斯总督为东方特使张温举办的盛大欢迎晚宴,邀请了亚历山大城几乎所有的头面人物——罗马官员、希腊学者、埃及祭司、犹太富商、阿拉伯香料商…形形色色,济济一堂,充满了帝国边境特有的、混杂着浮华与躁动的异域情调。

张温身着一袭特制的、纹饰更为繁复华美的紫色使节袍服,在吕岱特意安排的两名军容整肃、目不斜视的海军武官(名为护卫,实为威慑)陪同下步入大厅。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好奇、敬畏、揣测、嫉妒…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那些精心修饰的面孔之后。张温泰然自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和微笑,用流利的拉丁语和希腊语与上前问候的宾客寒暄,礼节周全,应对得体。

瓦勒里乌斯总督满面红光(不知是酒意还是刻意表演),亲自端着镶嵌宝石的金杯迎了上来,声音洪亮:“啊!尊贵的特使阁下!欢迎来到埃及,来到这座沐浴在知识与财富光芒下的伟大城市!愿今晚的宴饮,为我们的友谊打开美好的序章!” 他热情洋溢地与张温碰杯,琥珀色的葡萄酒在杯中荡漾。

“承蒙总督阁下盛情款待,倍感荣幸。”张温举杯浅酌,笑容不变,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希腊学者们在角落低声争论着舰队的动力来源;身着白袍、佩戴金饰的埃及大祭司在几名富商的簇拥下,眼神深邃地望向自己,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串圣甲虫护符;几位犹太商人则聚在一起,用希伯来语快速地交流着,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评估着东方丝绸带来的利润空间;还有那些罗马军官,虽然身着便服,但坐姿笔挺,眼神锐利如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张温和他身后的武官,以及他们腰间佩戴的样式奇特、短小精悍的燧发手铳(配发给军官的自卫武器)。

就在这时,总督府管家躬身来到瓦勒里乌斯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总督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混杂着兴奋与凝重的神色,他转向张温,提高声调,带着一种刻意的戏剧性口吻:“啊!特使阁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一位特别的人物!她的到来,必将为今晚增添无上荣光!”

随着他的话音,大厅深处一道由奴隶把守的镶金大门缓缓开启。一道婀娜的身影在门后璀璨灯火的映衬下,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身着一袭古老托勒密王朝式样的长裙,金线与深蓝色亚麻交织,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繁复精美的黄金头饰垂落额际,中心镶嵌的巨大绿松石与她那深邃如尼罗河夜色的双眸交相辉映。她的皮肤是沙漠骄阳淬炼出的蜜色,光滑如绸。她缓缓走来,步履从容,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疏离,仿佛来自壁画中的女神。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连乐声都仿佛停滞了一瞬。所有的目光,无论是罗马人的、希腊人的、埃及人的,都饱含着惊叹、敬畏与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聚焦在她身上。

克里奥帕特莉丝?不!张温瞬间否定了这个念头。眼前这个女人的气场和装扮,绝非白日那个精明的商人所有!虽然眉眼依稀相似,但气质判若云泥!这位更像是…一个精心扮演的角色,一个被刻意推到台前的古老荣光的化身!

“特使阁下,”瓦勒里乌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亮出了手中最神秘的王牌,“请允许我向您引见,伟大的托勒密王朝尊贵的后裔,尼罗河明珠,克丽奥佩特拉·塞勒涅殿下(cleopatra Selene II)!” 他刻意强调了那个在埃及乃至整个罗马都充满了传奇与争议的名字——克丽奥佩特拉七世(埃及艳后)之女的名字!

张温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丝毫未显,只是依照礼节,极优雅地躬身行礼,目光深沉如渊:“能目睹真正尼罗河明珠的光彩,是在下的无上荣幸,塞勒涅殿下。” 他的目光与那位“殿下”深邃复杂的眼神瞬间交汇,无声的角力已然开始。这个女人,是瓦勒里乌斯用来抬高身价、拉近距离的工具?还是一个更为古老、更为神秘、隐藏着埃及本土势力的触手?她深夜传递情报,此刻又高调现身…这看似热闹的宴席,每一道精致的菜肴,每一杯醇厚的美酒,都仿佛在无声地散发着危险的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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