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铁锈味，还有被魔法灼烧后血肉发出的焦臭，混杂着纳迦罗斯永恒的凛冽寒风，形成了一种只有在灭世战场上才能闻到的独特气味。它刺入鼻腔，钻进肺叶，仿佛要将每一个呼吸的生物都同化为这场宏大杀戮的一部分。
李易铭站在冰封城一段相对完整的城墙上，冰冷的风将他黑色的长发吹得狂乱舞动。他没有佩戴头盔，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下方那片被染成深红与污黑的广阔冰原。他的双持手弩挂在腰间，不断有侍从为它们填充附魔矢，而他本人则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冷静地发布着一道道命令。
“第三、第五暗矛方阵，向左翼移动三百步，填补马鲁斯大人冲锋后留下的缺口！弩手部队，三轮齐射，目标是那头该死的混沌猛犸，别让它靠近城墙！”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借助了轻微的扩音法术，清晰地传达到每一个提利尔精锐士兵的耳中。
他们是他的子民，是从遥远的提利尔追随他来到这片苦寒之地的勇士。他们的纪律性远超寻常的黑暗精灵部队，每一次阵型的变换、每一次箭矢的齐射，都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在周围充斥着野蛮咆哮和疯狂嘶吼的战场上，这支部队宛如一柄冷静而致命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混沌大军的肌体。
但在李易铭的眼中，这远远不够。
恐虐的信徒们，那些来自诺斯卡的“蒙人”部落，他们的疯狂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们赤裸着上身，在足以冻结血液的严寒中浑身蒸腾着血色的蒸汽，身上涂满了亵渎的符文，眼中只有纯粹的杀戮欲望。他们无视痛苦，无视死亡，仿佛每一次挥动手中粗糙的战斧，每一次被利刃贯穿身体，都是在向他们那端坐于颅骨王座之上的邪神献上的至高赞美。
一头巨大的猛犸战兽被数十根粗壮的铁链拖拽着，它的背上是一个由骨骼与黄铜搭建的战台，十几名诺斯卡掠夺者在上面投掷着带钩的飞斧。猛犸的象牙上挂满了黑暗精灵的尸体，每一步都让大地为之颤抖。提利尔的弩矢如暴雨般倾泻在它厚实的皮毛上，却只能激起一蓬蓬血花，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阿丽莎！”李易铭通过心灵链接呼唤道。
“我在！”片刻之后，一声高亢的龙吟从云层中传来回应。黑龙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俯冲而下，龙背上，阿丽莎·黑刃一身精工打造的黑色板甲，手持长剑“嫉妒之心”，身姿矫健而优雅。她驾驭着巨龙，一口腐蚀性的龙息精准地喷吐在猛犸战兽的头顶。
“嗷——！”
巨兽发出了震天的痛苦咆哮，小山般的身体剧烈地扭动着，背上的诺斯卡人如下饺子般纷纷坠落。龙息的强酸迅速腐蚀着它的头骨，让它陷入了疯狂。它不再听从驱使，而是胡乱地冲撞起来，将周围的混沌勇士和诺斯卡蛮族一并踩成肉泥。
战场的一角暂时得到了控制，但更多的危机在不断涌现。
在战场的中央，赫莉本宛如一尊复活的战争女神。恢复了青春与力量的她，此刻正展现着凯恩神选最原始、最纯粹的暴力美学。她没有骑乘任何坐骑，只是赤足站在尸骸堆积的血泊之中，手中的两把锯齿长刀拉出两道绚烂的血色轨迹。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的炽热杀意而变得扭曲。
“为凯恩献上颅骨！为我主献上鲜血！”她高声尖啸着，声音中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狂喜。
她的身后，是她新近训练的血骸美杜莎军团。这些半人半蛇的怪物，拥有着惊人的美貌和同样惊人的致命能力。她们扭动着巨大的蛇尾在战场上滑行，石化的目光扫过之处，一个个凶悍的混沌勇士瞬间被凝固成姿势怪异的石雕，随即被她们用长矛或蛇尾轻易地敲成碎片。她们的血液蕴含剧毒，每一次受伤，飞溅出的血液都能将敌人腐蚀得血肉模糊。
赫莉本的战斗方式简单而直接，她不追求任何战术，只是纯粹地冲向敌人最密集的地方，掀起一场又一场的血腥风暴。她的勇猛，甚至让以嗜血着称的恐虐信徒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他们看到她，就像看到了一个比他们更加疯狂、更加纯粹的杀戮化身。
李易铭的目光从赫莉本身上移开，望向了另一侧的天空。在那里，魔法的光辉正在激烈地碰撞。
奈丝特拉和阿洛涵这对暮光姐妹，正与德库拉女巫团的首席女巫哈格林并肩作战。她们三人形成了一个强大的施法单位，对抗着混沌巫师释放的污秽法术。
“荆棘之墙！”奈丝特拉双手虚按，翠绿色的生命能量在她面前的战场上涌动。无数粗壮、长满倒刺的荆棘藤蔓破土而出，瞬间形成了一道数十米高、绵延数百米的巨大屏障。冲锋的混沌犬一头撞在上面，立刻被尖刺刺穿，哀嚎着被挂在墙上。
紧接着，阿洛涵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那些被荆棘之墙挡住，正试图破坏藤蔓的混沌勇士。 “凋零之触！”
灰黑色的死亡能量在她指尖汇聚，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射线。被射线触及的混沌勇士，他们身上厚重的铠甲瞬间锈蚀，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具被盔甲包裹的干尸，无力地瘫倒在地。
哈格林则专注于更高层面的对抗。她口中吟诵着古老而恶毒的咒语，双眼流淌着紫色的光芒。一名试图召唤血神大魔的混沌巫师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他的施法被打断，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扭曲，骨骼寸寸断裂，最终爆成一团血雾。
“一群只会嚎叫的蠢货，”哈格林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在黑暗魔法的真正主人面前，你们的杂耍不值一提。”
她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奈丝特拉的生命魔法构筑防御与控制，阿洛涵的死亡魔法进行精准点杀，哈格林的诅咒与反制魔法则压制着敌方的施法者。她们三人联手，硬生生在魔法层面为黑暗精灵大军撑起了一片相对安全的天空。
而在更远处的侧翼，马鲁斯·黑刃和他麾下的冷蜥恐惧骑士已经凿穿了诺斯卡人的一个侧翼。这些骑乘着凶暴爬行动物的重装骑士，如同一柄沉重的战锤，每一次冲锋都能将敌人的阵线砸得粉碎。冷蜥那巨大的下颚能轻易咬断混沌勇士的身体，骑士们手中的长枪则不断收割着生命。马鲁斯本人更是勇不可当，他手中的长剑仿佛带着恶魔的低语，所过之处，无人能挡其锋芒。
海风带来了咸湿的气息和海怪的腥臭。洛克西亚·堕落之心的黑色方舟舰队在近海提供了强大的火力支援。巨大的收割者弩炮不断发射着长矛般的巨矢，将一排排的混沌掠夺者钉死在地上。他麾下的黑色方舟海盗和深渊海妖则从海岸登陆，从另一个方向冲击着混沌大军的阵脚。
黑暗精灵，这个以残忍、狡诈和内斗闻名于世的种族，在亡国灭种的巨大威胁面前，终于展现出了他们惊人的坚韧和强大的战争潜力。每一个杜鲁齐，无论是贵族领主还是底层的士兵，都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进行着战斗。他们或许不是为了荣耀，不是为了忠诚，而是为了生存，为了守护这片虽然黑暗但属于他们的土地，为了宣泄根植于血脉深处的残暴本能。
然而，混沌的大军依旧如无尽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防线。瓦尔基娅·血腥女王麾下的勇士仿佛无穷无尽，而由埃吉尔·斯特比约恩率领的斯凯林部落更是诺斯卡人中的精锐，他们的战斗意志如钢铁般顽强。
就在战局陷入胶着，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之际，战场中央的地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地震？”李易铭皱起了眉头，但随即否定了这个想法。震动并非来自地壳深处，而是更表层的地方，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地底之下疯狂掘进。
“轰隆——！”
一声巨响，冰封城前方的冰原上突然炸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泥土和冰块四处飞溅。紧接着，在一片尖锐的“吱吱”声中，数不清的、佝偻着身躯、手持简陋武器的生物从洞口蜂拥而出。
是斯卡文鼠人！
李易铭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知道冰封城地下有鼠人的隧道网络，但没想到他们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他们想干什么？趁火打劫？
为首的一个鼠人，体型比同类要大得多，也更加畸形和恐怖。他佝偻的背上缝合着第三只粗壮的手臂，手里拿着一把不断冒着绿色电光的长戟。他的身体多处被扭曲的金属和冒着气泡的玻璃管所替代，一颗硕大的次元石眼球在眼眶里疯狂转动。正是莫德氏族的传奇血肉工匠，“不洁者”斯洛特。
斯洛特和他麾下那些同样被改造得奇形怪状的鼠人部队，包括巨大的风暴鼠、缝合而成的憎恶鼠，以及数不清的氏族鼠，并没有攻击黑暗精灵的防线，而是径直朝着混沌大军的后方冲去。
斯洛特一边冲，一边用他那尖利刺耳的嗓音高喊着：“为伟大的、仁慈的血腥女王-女王效力！杀光-杀死这些精灵-东西！”
李易铭立刻明白了斯洛特的意图。这只狡猾的老鼠，是想向瓦尔基娅投诚，用黑暗精灵的血作为投名状！
战场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黑暗精灵们紧张地看着这支从地底冒出的新敌人，而混沌大军也因为这群不速之客的出现而产生了一丝混乱。
斯洛特带着他最精锐的卫队，一路冲杀，来到了位于混沌大军后方的一座由颅骨堆砌而成的高台上。瓦尔基娅·血腥女王正端坐于其上，冷漠地注视着战场。她的身旁，站着诺斯卡“蒙人”部落的首领，以及那位新加入的斯凯林部落首领——埃吉尔·斯特比约恩。
“哦，伟大-伟大的女王-东西！”斯洛特匍匐在地，用他所能表现出的最谦卑的姿态说道，“不洁的斯洛特，莫德氏族的主人-头领，愿意为您，为伟大的角鼠……不，为您伟大的恐虐之神效劳！我们愿意为您啃食-吃掉这些尖耳朵！只要您许诺-答应，将这片冰冻的土地-地方，赐予我们！是的-是的！”
瓦尔基娅猩红的目光缓缓落在斯洛特的身上，那目光中不带丝毫的情感，只有如同看待虫豸般的纯粹蔑视。作为恐虐最宠爱的凡人冠军，她憎恶一切形式的诡计、懦弱和投机取巧。在她看来，斯卡文鼠人这种生物，正是这些特质的集合体。
她甚至懒得开口。
她身旁的埃吉尔·斯特比约恩则发出一阵粗野的狂笑。“哈哈哈哈！瞧瞧这是什么？一只会说话的老鼠！瓦尔基娅女王从不与卑躬屈膝的害虫结盟！恐虐的战士只尊重在战场上用鲜血和颅骨证明自己的勇士！滚回你的地洞里去，臭烘烘的耗子，否则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我的靴子！”
斯洛特的次元石眼球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疯狂地转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他，伟大的斯洛特，莫德氏族最杰出的造物主，竟然被一个野蛮的、脑子里只有肌肉的北方佬如此嘲讽！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王，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你……你们会后悔的！是的-是的！你们会为今天的傲慢-愚蠢，付出代价！”斯洛特发出一声愤怒的尖啸，他那缝合的手臂猛地挥舞了一下长戟，但终究不敢真的向瓦尔基娅发起攻击。
被当众拒绝和羞辱，斯洛特陷入了绝境。他的部队已经暴露在了战场中央，前有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混沌大军，后有对自己充满敌意的黑暗精灵。他现在是真正的瓮中之鳖。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不洁者斯洛特。看来你的新主子并不欣赏你的‘忠诚’。”
是巫王马雷基斯！他一直在用魔法水晶球观察着整个战场。
斯洛特浑身一僵，他知道自己与巫王的秘密通讯渠道被启动了。他尖叫着回应：“巫王-东西！你看到了！是他们逼我的！是的-是的！”
“我看到了一个机会，”马雷基斯的声音平静无波，“一个让你和你肮脏的同胞活下去，甚至得到更多赏赐的机会。”
“赏赐？什么赏赐-好处？”斯洛特的贪婪本能立刻压过了恐惧。
“现在，立刻，带领你的部队，从背后攻击那些诺斯卡人的家园。为我作战，”马雷基斯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战争胜利之后，我不但允许你和你的氏族安全地离开纳迦罗斯，我还会将整个‘蒙人’部落在诺斯卡的领地，那片广袤的、充满实验素材的土地，全部赐予你。让你在那里建立你的血肉工坊帝国。”
斯洛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诺斯卡的土地！那里有无数强壮的诺斯卡人、凶暴的野兽，甚至还有混沌的变异生物！那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天堂！相比之下，冰封城这片贫瘠的冰原简直就是牢笼。
“但是……战后，我们必须全部撤出纳迦罗斯？”斯洛特狡猾地问道。
“是的，”马雷基斯冷冷地回答，“一个不留。这是交易的条件。要么接受我的慷慨，要么我现在就命令我的军队，和混沌一起，将你们碾成肉酱。你选择。”
斯洛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知道马雷基斯说得出做得到。而且，这个交易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之福。
“成交！成交！伟大的巫王-陛下！斯洛特和莫德氏族，为您效劳-卖命！”
下一刻，战场上再次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刚刚还在向混沌大军摇尾乞怜的斯卡文鼠人，突然调转了方向。斯洛特举起他的次元石长戟，发出刺耳的尖啸：“以大角鼠为名！为了巫王-陛下！杀光那些长毛的蠢货-东西！撕碎他们！吃掉他们！”
莫德氏族的怪物们，那些被次元石和炼金药剂催化得异常狂暴的巨兽，立刻转身，如同一股污秽的洪流，狠狠地撞进了毫无防备的诺斯卡人后阵。
憎恶鼠巨大的身躯横冲直撞，将成片的诺斯卡掠夺者扫飞；风暴鼠们组成纪律严明的方阵，用他们精良的戟和盾牌，与混沌勇士们战作一团；而数量最多的氏族鼠，则如同蝗虫般淹没了敌人的炮灰部队。
这突如其来的背刺，瞬间让混沌大军的后方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城墙上的李易铭目睹了这一切，他不得不佩服马雷基斯的政治手腕。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位巫王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化敌为友，将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转变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力量。
“全军！抓住机会！”李易铭的声音响彻云霄，“压上去！配合我们的……‘盟友’，将这些入侵者赶回他们的冰雪地狱！”
命令下达，原本还在苦苦支撑的黑暗精灵防线，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士气。
阿丽莎驾驭着黑龙，从空中俯冲，龙息与龙爪将陷入混乱的敌人撕成碎片。
赫莉本发出一声畅快的长啸，带领着她的美杜莎们，如同一柄血色的利刃，深深地刺入了敌人的心脏地带。
奈丝特拉与阿洛涵的魔法变得更加猛烈，巨大的藤蔓从地底缠绕住敌人的双脚，死亡的射线在敌阵中来回扫荡。
马鲁斯的冷蜥骑士和洛克西亚的海盗们，也从两翼发起了更加凶狠的反击。
冰原之上，黑暗精灵、斯卡文鼠人，这两支同样以邪恶、残忍和背信弃义着称的军队，此刻竟然诡异地联起手来，共同对抗着来自北方的混沌狂潮。
鲜血染红了冰面，又迅速被冻结成暗红色的冰晶。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内脏铺满了大地，喊杀声、哀嚎声、魔法的爆鸣声与怪物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
面对着混沌的狂攻，黑暗精灵用他们的残忍、他们的纪律、他们的魔法以及他们永不屈服的骄傲，展现出了惊人的坚韧。
防线，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终于稳住了。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次碰撞。在那座颅骨堆砌的高台上，那位身披黄铜与鲜血铠甲的恶魔女王瓦尔基娅，从始至终，甚至还未曾移动过分毫。
她猩红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掠过那些奋勇作战的黑暗精灵将领，掠过那些疯狂撕咬的斯卡文鼠人，最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这场血腥的盛宴，对她而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