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金山镇的年味已经相当浓郁。家家户户忙着扫尘、备年货,镇政府大院也比平日清静了许多,大部分干部都已放假返乡。李为民将最后一份关于明年开春水利设施维修的计划书批阅完毕,仔细锁好办公室的门窗。
祁同伟拎着两瓶本地产的土酒和一包腊肉走了进来:“学长,明天就除夕了,你今年可得回家了吧?去年为了合作社和厂子的事,你硬是没走成。”
李为民接过东西,笑了笑:“是啊,今年情况稳定了,是该回去看看老爷子和我爸妈了。镇上的值班安排都落实了吧?安全保卫、困难群众的慰问,都不能松懈。”
“放心吧,都安排妥当了!刘书记和我轮流带班,保证万无一失。”祁同伟拍着胸脯,随即压低声音,“学长,你这次回去……不一样了吧?”他挤挤眼,显然也隐约知道李为民那份文件可能带来的变化。
李为民神色如常,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回家过年。我不在的这几天,家里这一摊子,你多费心。”
“明白!”祁同伟重重点头。
第二天,李为民登上了北上的列车。随着车轮滚滚,窗外的景象从南方的丘陵渐变为北方的平原,他的心情也微微有些起伏。这次回家,与往年确实不同。不仅是因为身份的提升,更因为心底那份与国运相连的秘密,以及即将可能面对的、来自最高层的关注。
京城李家的四合院,张灯结彩,充满了传统佳节的喜庆气氛。父亲依旧忙碌,直到年三十下午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母亲则拉着李为民的手,上下打量,心疼地说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里的欣慰和自豪藏也藏不住。
最让李为民期待的,是与爷爷的单独交谈。年夜饭后,一家人看着春晚守岁,爷爷便示意李为民跟他去书房。
书房里,茶香袅袅。爷孙二人对坐,没有了外人在场,气氛更加放松。
“在下面当镇长,感觉如何?”爷爷抿了口茶,开门见山。
“压力更大,但也更充实。”李为民认真回答,“以前做副职,更多是执行和推动具体事务。现在主政一方,需要考虑全局,平衡发展、民生、稳定等各方面关系。尤其是在金山镇有了点基础之后,如何实现更高质量、更可持续的发展,避免陷入瓶颈,是当前最大的挑战。”
“哦?有什么具体想法?”爷爷饶有兴趣地问。
李为民沉吟片刻,将思考已久的思路娓娓道来:“爷爷,我认为下一步,金山镇乃至类似我们这样的基层乡镇,发展不能只盯着Gdp数字和几个产业项目。首先要进一步夯实农业基础,但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种地,而是发展高效、绿色、有特色的现代农业,与我们的中药材种植结合起来,打造品牌。其次,工业方面,农机制造厂不能满足于现状,必须加大研发投入,推动技术升级,否则很快会被市场淘汰。第三,也是我认为未来潜力最大的,是发展服务业,特别是依托我们良好的生态环境和逐渐改善的基础设施,大力发展乡村旅游和农村特色商业,这既能直接富民,也能反过来促进一产二产的升级……”
他侃侃而谈,从产业协同讲到人才培养,从基础设施建设讲到基层治理创新,思路清晰,视野开阔,既立足于金山镇的实际,又体现了超越当前阶段的战略眼光。
爷爷静静地听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着节拍,眼中赞赏的神色越来越浓。待到李为民告一段落,老爷子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看来这大半年,你没有白过!在下面摸爬滚打,又在市里开阔了眼界,这思路,比很多在机关里待久了的人都更活络,也更接地气!不搞花架子,不追求短期效应,着眼于长远和根本,这才是真正干事创业的样子!”
得到爷爷的肯定,李为民心中也很高兴。他知道,爷爷的要求一向严格,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实属不易。
就在爷孙二人相谈甚欢之际,书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然清脆地响了起来。在这除夕夜的静谧中,显得格外突兀。
爷爷神色一肃,对李为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走过去,沉稳地拿起听筒:“我是李太行。”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却自带威严的声音,即便隔着一段距离,李为民也能隐约听到一些。那声音……他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太行同志,过年好啊!没打扰你们一家团聚吧?”正是南老的声音!
“领导过年好!不打扰,不打扰!我们正在闲话家常。”爷爷恭敬地回答。
“呵呵,家常好,家常好啊。”南老笑了笑,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听说,你们家那个‘小诸葛’回来了?”
爷爷立刻明白了所指,看了李为民一眼,回答道:“是,领导,为民是回来了,正在我身边。”
“哦?那正好。”南老的语气亲切了几分,“太行老大哥,你看,方不方便让这个小伙子,明天上午来我这儿一趟?我这老头子,想见见我们这个闷声干大事的小功臣,顺便也听听他对我刚才说的那些‘发展思路’,有什么更具体的见解?就当是拜个年,聊聊天。”
爷爷握着话筒的手微微紧了一下,随即沉稳应道:“是,首长!我明天上午准时带他过去!”
“好,那就说定了。代我向你们全家问好!”电话挂断。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爷爷放下电话,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李为民,有骄傲,有凝重,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为民,你都听到了?”爷爷沉声问。
李为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点了点头:“听到了,爷爷。”
“明天,跟我去面见首长。”爷爷的语气无比郑重,“记住,首长称你为‘功臣’,这是天大的脸面,也是天大的压力!去了之后,实事求是,知道多少说多少,有什么想法就坦诚地说,不要有顾虑,但更不能夸夸其谈,哗众取宠!明白吗?”
“我明白,爷爷!”李为民站起身,身姿挺拔,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会把握好分寸的。”
他知道,这次突如其来的召见,绝非简单的拜年聊天。这是对他能力的最终检验,也是对他心性品格的直接考察。青萍之末,风已起于最高处;潜龙在渊,今朝将直面真龙!
这一夜,李为民睡得并不踏实,脑海中反复思考着可能被问及的问题,以及如何清晰、谦逊地表达自己的观点。他知道,明天上午的那一刻,或许将真正决定他未来的人生轨迹。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