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的春节,在物资匮乏和悄然蔓延的饥饿感中,悄然来临。
虽然形势艰难,但年总要过。
比起外面许多地方,红星轧钢厂的职工们算是幸运的。
这幸运,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王水生这个“编外粮仓”。
临近年根,李怀德再次找到了王水生,脸上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切。
“水生啊,年关将近,厂里怎么也得让工人们沾点荤腥,过个像样点的年。”李怀德搓着手,“你看……你那路子,还能不能再搞一批肉?这次量要大!起码得够全厂每人分上几两,意思意思!”
王水生心里早有准备。
小世界里经过又一段时间的繁衍,猪群数量早已突破五十头,处理掉十头完全没问题。
“李主任,年底了,那边也紧。我尽量想想办法,十头猪的量,应该能挤出来。”王水生故作沉吟后答道。
李怀德大喜过望:“十头!太好了!水生,你可是解决了厂里的大难题!老规矩,手续我来办,车和人你调度!”
于是,又是一次隐秘的“物资调运”。
十头肥猪再次震惊了轧钢厂,虽然分摊到每个职工头上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条肉,但在这年月,已是天大的恩赐。工人们领到肉时,脸上都洋溢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对厂领导,对那个神秘的采购员王水生,充满了感激。
王水生照例将猪下水和几个猪头留了下来,这是他“应得”的部分。
李怀德自然毫无异议,甚至觉得王水生很“懂事”,不争不抢。
年三十下午,轧钢厂放了假。
94号院里,也难得地充满了过年的气息。
虽然大家依旧清贫,但扫了房,贴了春联(王水生从系统商城买的红纸和墨汁),总算有了点年味。
王水生提着沉甸甸的下水和猪头来到李强家:“嫂子,李大哥,过年了,厂里分的下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咱们一起包顿饺子吧!”
李强和张雁看着这么多东西,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水生,这…这太让你破费了…”
“破费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水生笑道,“我会擀皮,但包饺子手艺太潮,还得靠嫂子。”
“成!咱们今天就吃顿好的!”李强也是个爽快人,不再推辞。
于是,小小的屋子里热闹起来。
张雁利落地和面、调馅——用的是王水生拿来的白面和猪油渣混着白菜调的馅,香气扑鼻。
李强忙着处理下水,准备晚上再做几个菜。
王水生则负责擀皮。
他手法生疏,擀出来的饺子皮厚的厚,薄的薄,圆的圆,方的方,奇形怪状。
张雁看着忍不住笑:“水生,你这皮擀得…还是我来吧。”她接过擀面杖,手法娴熟,一张张中间厚边缘薄、圆溜溜的饺子皮飞快地从她手下飞出。
王水生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那我试试包?”
结果更惨不忍睹。他包的饺子要么馅少瘪瘪的,要么捏不紧露馅,要么形状怪异得像个小笼包,放在张雁包的那一排排如同元宝般整齐漂亮的饺子旁边,简直就是“残兵败将”。
“得了吧你!”李强看得直乐,“一边歇着去吧,别给我媳妇添乱了!”
正好这时,炕上睡醒的小妞妞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张雁手上全是面,脱不开身。
“水生,你帮忙抱抱妞妞,哄哄她。”张雁很自然地说道。
“哎,好!”王水生如蒙大赦,赶紧洗手,过去把已经快一岁的、白白胖胖的小妞妞抱了起来。
小妞妞似乎很喜欢王水生,被他抱起来也不哭闹,反而伸出小手抓他的脸,咿咿呀呀地笑着。
王水生抱着软乎乎、奶香香的小娃娃,心里也变得一片柔软,笨拙地逗着她玩。
屋子里,炉火旺旺地烧着,锅里水咕嘟咕嘟地开着。
张雁低头专注地包着饺子,侧脸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光洁。
李强在一边切着猪头肉,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王水生抱着孩子,在一旁看着,说着闲话。
一种温暖而平凡的家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小屋。
饺子很快包好了,下锅煮熟。捞出来,白胖胖、热腾腾,盛了满满三大盘。
李强也把酱好的猪头肉、熘好的肥肠、炒好的肝尖端上了桌,虽然都是下货,但经过张雁的巧手烹制,香味扑鼻。
王水生买来的那瓶红薯干酒也打开了。
三个人围坐在炕桌旁,小妞妞坐在妈妈怀里,咿咿呀呀地也要抓筷子。
“来!第一杯,祝咱们94号院平平安安,祝水生新的一年顺顺利利,发大财!”李强举杯。
“祝李大哥嫂子身体健康,妞妞快高长大!”王水生笑着碰杯。
张雁也以茶代酒,笑着抿了一口。
饺子就着酒菜,吃得格外香甜。
王水生吃着吃着,或许是酒意上头,或许是气氛太暖,他偶尔一抬头,看到张雁正低头吹凉了饺子,小心地喂给怀里的女儿,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灯光下她的面容显得格外柔美动人。
王水生心里忽然没来由地悸动了一下,一种异样的情绪掠过心头。
他赶紧低下头,猛扒了两个饺子,又灌了一口辛辣的薯干酒,试图压住那瞬间的失神。
“这是救命恩人…是嫂子…”他在心里狠狠告诫自己,“胡思乱想什么!”
但那份突如其来的悸动,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酒精放大了这种情绪,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慌乱和…渴望。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不再乱看,和李强大声地划拳、喝酒、聊天,气氛更加热烈。
但这顿饭的后半段,王水生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那瞬间的心动,虽然被他强行压下,却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印记。
看着李强和张雁恩爱默契的样子,看着小妞妞可爱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冷清清的小屋……
王水生喝着酒,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看来……是真该找个媳妇了。”
这个年,在饺子的香气、薯干酒的辛辣和一丝悄然萌生的心事中,慢慢地过去了。
屋外,寒风依旧,但屋里,却充满了温暖,以及一颗开始悄悄躁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