勐拉的夜晚,是被霓虹与阴影共同切割的异色画布。湿热空气中混杂着赌场的喧嚣、夜市小摊的烟火气,以及某种更深层、更隐秘的紧张感。陈子安会长的“安澜商贸公司”位于城区边缘一栋不起眼的四层小楼里,这里视线开阔,背靠山林,易于观察也便于撤离。
占东四人被安排在顶楼一个经过特殊加固的房间内,窗外装着不起眼的防盗网,实则内嵌了警报装置。
“条件简陋,但安全。”陈子安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笑容和煦,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亲自给他们泡了壶普洱,茶香袅袅,暂时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你们过来这一路,尾巴甩干净了?”
“用了点小手段,争取了大概一天时间。”占东没有碰茶杯,目光沉静地看着陈子安,“陈会长,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们需要关于两方面的情报:第一,唐文远老先生最后出现的地点和接触的人;第二,张云东和那个陶世荣教授,在勐拉的据点和力量。”
陈子安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唐老先生,三天前的确来找过我。问了些关于本地历史,特别是……缅共时期遗留的一些地下设施的位置。”
“地下设施?”唐孝天追问。
“嗯。六七十年代,这边挖了很多地道、工事,大部分都废弃了,地图也早没了。他特别问起了‘三岔河’附近的一个旧补给站。”陈子安放下茶杯,“我给了他一个向导的联系方式,是个本地老兵,叫岩吞。但据岩吞后来跟我说,他们刚到三岔河外围,唐老先生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独自离开了,再没联系。”
“察觉到了什么?”占东捕捉到关键。
陈子安压低声音:“岩吞说,当时看到有另外一伙人在附近活动,带着仪器,不像游客,也不像本地人。唐老先生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立刻让岩吞先走。”
唐孝天内心独白: 爷爷一定是认出了那些人,是陶世荣?还是“幽冥”的人?他独自离开是为了不连累向导,还是要去主动接触?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至于张云东和陶教授……”陈子安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一角,指向城市中心那片最璀璨的霓虹,“‘金孔雀’赌场,顶层的VIp区。张云东在那里有个长期包房,也是他在勐拉的主要据点。陶世荣……行踪更诡秘,但他经常出入城北的一个私人博物馆,叫‘勐拉遗珍馆’,背景很深,据说是某个缅北大家族产业。”
李天亮咂舌:“赌场?博物馆?这帮人还真是……业务广泛。”
“在这里,赌场和博物馆往往是最好的掩护。”陈子安意味深长地说,“张云东的人大概有十几个,常驻在赌场附属的酒店里,都是好手。陶世荣身边人不多,但看起来更不好惹。另外,根据我收到的风声,最近还有第三股力量在打听唐老先生和……一个‘环’的消息。”
“第三股力量?”占东眉头紧锁。
“不清楚来历,做事非常干净,不像本地势力。”陈子安摇摇头,“所以,我建议你们,在勐拉,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水太浑。”
就在这时,张国龙的加密通讯请求接了进来,语气急促:“东哥!截获到张云东与禾城的通讯,他们好像通过技术手段,大致定位了青铜环在勐拉城区!虽然不精确,但范围正在缩小!另外,林队那边传来模糊信息,只有两个字——‘小心’。”
坏消息接踵而至。他们千辛万苦争取到的时间窗口,正在急速关闭。
占东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张云东和陶世荣都在找我们,找这个环。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东哥,你的意思是?”唐孝天似乎想到了什么。
“引蛇出洞,制造混乱,我们才能有机会去找爷爷留下的真正线索。”占东看向陈子安,“陈会长,能否帮我准备几样东西?”
深夜十一点,“勐拉遗珍馆”后街。
陶世荣在一名精干保镖的陪同下,快步走向一辆黑色轿车。他刚结束与博物馆主人的会面,心情似乎不错。然而,就在他拉开车门的瞬间,侧面巷口突然冲出一个身影,速度极快,仿佛不经意间与他重重撞了一下。
“哎哟!”那人惊呼一声,是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本地年轻人,手里拎着的袋子掉在地上,几个水果滚了出来。
陶世荣被撞得一个趔趄,保镖立刻上前挡住那人,厉声呵斥。
“对不起,对不起!”年轻人慌忙道歉,捡起东西飞快地跑了。
陶世荣皱了皱眉,整理了一下西装,没太在意,弯腰准备上车。忽然,他感觉西装内袋里似乎多了点东西。他疑惑地伸手一摸,掏出来一看,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个用简易纸折成的“环”,粗糙,却带着某种明确的象征意味。
纸环里还包着一小块电子元件,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信号发射器!”保镖脸色大变。
几乎在同一时间,陶世荣的手机响了,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
“想要真环,明晚十点,三岔河旧码头。只你一人。”
陶世荣看着短信和手中的纸环,脸上惊疑不定,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另一边,“金孔雀”赌场顶层的套房里,张云东正对着手下大发雷霆。
“废物!一天了!连几个小兔崽子的影子都摸不到!”
一个手下战战兢兢地汇报:“张总,刚收到消息,陶教授那边好像……好像收到‘环’的信儿了。”
“什么?”张云东猛地转身,“怎么回事?”
手下将陶世荣遇袭(他们如此认为)收到纸条的事情说了一遍。
张云东眼神阴鸷:“三岔河旧码头……明晚十点……想撇开我单干?做梦!”他立刻下令,“派人盯死陶世荣,还有,把三岔河码头给我围起来,一只苍蝇也别放出去!”
张云东内心独白: 陶世荣这个老狐狸,肯定有事瞒着我。那个环的秘密,绝不能让他独吞!占东那几个小子,倒是给我递了把好刀。
次日,整个勐拉的地下世界暗流涌动。张云东的人马开始向三岔河区域调动,而陶世荣的人也暗中布控,双方互相提防,又都志在必得。陈子安的情报网络将这一切变化及时传递回安澜商贸公司。
“鱼,上钩了。”占东看着地图上标注出的双方势力移动方向,冷静地说。
“东哥,这太冒险了!万一他们不管不顾,直接来硬的怎么办?”李天亮还是有些担心。
“不会。”说话的是唐孝天,他指着地图分析,“张云东和陶世荣互相不信任。在没确定青铜环真的出现之前,他们不敢轻易火拼,更怕对方抢先得手。三岔河码头范围不小,地形复杂,他们需要时间和人手去布控、去监视对方。这正好给了我们机会。”
占东赞许地看了唐孝天一眼:“没错。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三岔河,我们正好去另一个地方——”
他的手指点向地图上另一个标记:“勐拉遗珍馆。”
唐孝天内心独白: 爷爷问过地下设施,陶世荣频繁出入这个博物馆……这两者之间,一定有联系!那个博物馆,很可能藏着关于“三环”或者“幽冥”的线索!东哥这招声东击西,赌的就是人性的贪婪和多疑。
计划定下。占东、唐孝天和蒲海负责潜入博物馆调查,李天亮留守,与张国龙、陈会长保持联络,随时策应。
傍晚时分,趁着张、陶两方势力都在为三岔河的“约会”做准备,城市注意力被吸引开的空档,占东三人借着暮色掩护,来到了“勐拉遗珍馆”外围。
这是一座融合了缅式与现代风格的建筑,守卫森严,高墙上有监控探头无声转动。
蒲海观察片刻,低声道:“正面进不去。跟我来,后面有个通风管道入口,比较隐蔽,但里面情况不明。”
三人绕到博物馆后身,在一片茂密的绿植掩盖下,找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通风口。蒲海用工具悄无声息地卸下栅栏,一股带着陈腐和灰尘气息的风从里面吹出。
占东打头,唐孝天居中,蒲海断后,三人依次钻入狭窄的管道。管道内布满灰尘,空间逼仄,只能匍匐前进。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管壁的沙沙声。
占东内心独白: 脚伤还在隐隐作痛,但必须忍住。这次潜入风险极大,但可能是找到唐老和揭开谜团的关键。陶世荣选择这里,绝不只是因为它是博物馆那么简单。
爬行了大概二十米,前方出现一个岔口。根据张国龙之前黑进的简易建筑图纸(不完整),向右应该通往展厅区域,向左则是办公区和未知区域。
“去左边。”占东做出决定,“展厅是给外人看的,秘密通常藏在后面。”
向左的管道更加狭窄,坡度也开始向下。又爬了十分钟,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线和说话声。占东示意停下,三人屏息凝神。
下面似乎是一个隐藏的地下室。透过通风口的格栅缝隙,可以看到陶世荣正和另一个穿着缅式传统服装、气质威严的中年男人站在一起。他们面前是一个巨大的保险柜,而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个让唐孝天心跳几乎停止的物体——
那是一个玻璃展柜,里面陈列着另一个青铜环!
这个环的大小与占东手中的那个几乎一样,但表面的纹路略有不同,同样布满了古老的铜绿,在灯光下泛着幽光。
“桑坤将军,只要找到最后一个‘钥环’,我们就能打开‘门’,得到里面的一切。”陶世荣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唐文远那个老家伙一定知道最后一个环的下落!”
被称作桑坤将军的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陶教授,我提供了资金、场地和保护,希望你的承诺能够兑现。‘门’后面的东西,必须属于我。”
“当然,当然!”陶世荣连忙保证,“张云东那边……”
“那个中国的暴发户?”桑坤将军冷哼一声,“不过是用来吸引火力和资金的棋子。等找到‘门’,他也就没用了。”
“是,是……”陶世荣附和着,随即又道,“不过,根据古籍记载和我的研究,三个‘钥环’必须由特定的‘血脉’持有者才能完全激发,否则即使凑齐,也无法打开最终的‘门’。”
桑坤将军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血脉’?什么意思?”
陶世荣压低声音:“据说,这三个环对应着三个古老的守护者家族的后裔。唐文远,很可能就是其中之一。而他的孙子……”
通风管道里,唐孝天浑身一震,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唐孝天内心独白: 血脉?守护者家族?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爷爷从没跟我说过!这不是简单的文物走私,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就在这时,桑坤将军身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他听了几句,脸色一沉:“三岔河码头?哼,声东击西的小把戏。陶教授,看来你的客人,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他们很可能,已经到这里了。”
话音刚落,房间内的警报系统骤然凄厉地鸣响起来!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被发现了!”蒲海低吼。
“快退!”占东当机立断。
三人迅速沿着原路退回,但后面的管道中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犬吠声——守卫带着狗追上来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被困在了狭窄的通风管道中。占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
“孝天,跟紧我!蒲海叔,断后!”
一场在黑暗管道中的亡命追逐,骤然展开。而博物馆外,整个勐拉的夜色,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三岔河码头的陷阱已经布下,而真正的风暴中心,却悄然转移到了这座藏有第二个青铜环的“勐拉遗珍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