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的原始丛林,是生命的汪洋,也是吞噬一切的迷宫。参天古木的华盖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只有零星的光斑如同碎金般洒落在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层上。空气湿热得能拧出水,各种奇异的虫鸣、鸟叫和远处隐约的兽吼交织成一片永不停歇的背景音。
占东、唐孝天和蒲海三人,正沿着陈子安地图上标记的c路线,在几乎无路可走的密林中艰难跋涉。占东的脚伤是最大的拖累,尽管重新包扎固定,并服用了吴医生给的强效止痛药,但每一次落地,依旧如同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剧烈的刺痛让他脸色煞白,冷汗几乎从未干过。他大部分重量都倚在蒲海和那根硬木拐杖上,行进速度缓慢得令人心焦。
“东哥,歇一下吧。”唐孝天看着占东近乎虚脱的样子,忍不住再次提议。他的背包里除了必要的物资,还多了那两个沉甸甸的青铜环,以及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占东摇摇头,声音因强忍痛楚而有些沙哑:“不能停……‘黑水基金会’的人都是追踪专家,桑坤的耳目可能遍布这片林子……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第一个安全屋。”他抬头看了看被浓密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判断着方位和时间。
占东内心独白: 脚踝的伤势比预想的更麻烦,这样下去会成为团队的致命弱点。必须尽快到达安全屋,争取哪怕几个小时的喘息,重新评估局势。孝天成长很快,但他和蒲海叔不能一直被我拖累。那个政府军的出现太蹊跷,是友是敌难辨,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未知因素上。
蒲海始终沉默着,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他不仅要分担占东的重量,还要负责在前方开路,用砍刀劈开纠缠的藤蔓和荆棘,同时警惕着四周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对丛林的熟悉程度令人惊叹,总能找到相对好走一点的路径,避开危险的沼泽和可能有猛兽栖息的区域。
“蒲海叔,你以前……经常在这样的丛林里活动吗?”唐孝天试图用对话分散占东对疼痛的注意力,也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
蒲海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待过几年。为了……生存。”他没有多说,但话语里蕴含的经历,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
唐孝天内心独白: 蒲海叔身上有太多谜团,他和爷爷的关系,他过去的经历……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信任,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彼此给予的东西。我的“血脉”……那种微弱的感应再也没有出现,是时机未到,还是需要特定的条件?爷爷,如果您能感受到,请给我一点指引……
下午三点左右,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浓密的乌云从四面八方汇聚,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热带雨林的暴雨总是来得迅猛而暴烈。
“快!找地方避雨!”蒲海加快了动作。
然而,周围除了高大的树木,几乎找不到可以躲避倾盆大雨的地方。眼看豆大的雨点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砸落,蒲海目光锐利地扫视,最终锁定在一处覆盖着厚厚藤蔓和苔藓的山壁。
“那边!可能有洞穴!”
他搀着占东,带着唐孝天快速冲向山壁。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蔓,后面果然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土腥气和年代久远尘埃的味道从洞内涌出。
雨幕在这一刻轰然落下,天地间瞬间被白茫茫的水汽笼罩。
三人毫不犹豫地钻入洞中。洞口狭窄,但内部似乎别有洞天,空间比想象中要大,黑暗深邃,不知通向何方。蒲海点亮了强光手电,光束划破黑暗,照亮了潮湿的岩壁和脚下崎岖不平的地面。
“是个天然溶洞,看起来很深。”蒲海谨慎地探查着前方。
他们不敢深入太多,在距离洞口不远、能隐约看到外界雨幕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占东几乎虚脱地靠坐在岩壁上,大口喘着气,检查脚踝,发现绷带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透。
唐孝天拿出水和食物分给大家。洞外是瓢泼大雨和震耳欲聋的雷声,洞内是三人压抑的喘息和咀嚼声。
“我们偏离预定路线了吗?”占东吃完东西,恢复了些力气,拿出地图和指南针。
蒲海对照了一下:“偏离不大,大约两公里。等雨停了,我们可以修正方向。这个山洞……地图上没有标记。”
就在这时,一直靠在岩壁上休息的唐孝天,身体忽然微微僵住。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牵引感,毫无征兆地从洞穴深处传来!不是之前触碰青铜环时的温热或幻象,而是一种类似于磁石相吸般的、指向明确的感应!源头,似乎正是他贴身收藏的那两个青铜环!
“东哥,蒲海叔!”唐孝天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里面……洞穴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这两个环!”
占东和蒲海立刻警惕起来。占东强撑着站起:“确定吗?不是错觉?”
“非常确定!感觉很强!”唐孝天用力点头,那种感应如同心跳般持续着,指引着方向。
唐孝天内心独白: 来了!就是这种感觉!不是幻觉!是它们……它们和洞里的东西产生了共鸣!爷爷说过,“帕良非终点,仅为路标”,难道这个意外的避雨洞,才是真正的路标?
冒险深入未知洞穴是极度危险的,但眼下这突如其来的感应,可能是打破僵局、找到线索的唯一机会。
“我走前面,孝天居中感应方向,东哥断后,随时准备撤退。”蒲海迅速做出安排,将匕首反握在手中,另一只手举着手电,率先向洞穴深处走去。
洞穴蜿蜒向下,岔路不多,但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特的、非自然形成的凿刻痕迹,非常古老,风格与青铜环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唐孝天心中的感应也越来越强。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的石室。手电光扫过,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石室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中央有一个明显是人工垒砌的圆形石台。而石室的穹顶和四周岩壁上,竟然雕刻着一幅巨大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星图!星辰的位置用某种能微弱反光的矿物镶嵌,在手电光照耀下,如同真正的星空般闪烁着微光。
星图的构图并非现代天文学常见的星座划分,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抽象的排列方式,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和数学美感。
而最吸引他们目光的,是圆形石台的表面。上面有着三个清晰的、与青铜环大小完全一致的圆形凹槽,呈等边三角形排列。凹槽内部,同样镌刻着细密的、与青铜环纹路可以对应的线条。
“就是这里!”唐孝天激动地指着那三个凹槽,“感应就是从这儿传来的!”
他迫不及待地走上前,从怀中掏出那两个青铜环。当他将环靠近凹槽时,环身竟然自主地发出了极其微弱的、类似萤火的淡蓝色光晕!同时,石室穹顶的星图中,与这两个环对应的某几颗“星辰”,光芒也似乎变得稍微亮了一丝!
“放进去试试?”唐孝天看向占东,征求他的意见。
占东拄着拐杖,仔细观察着石室和星图,眉头紧锁:“小心。这可能是一个古老的机关。陶世荣说过,‘环未全,门勿启’。我们现在只有两个环。”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当唐孝天尝试性地将其中一个青铜环放入一个凹槽时——
“咔哒。”
环身与凹槽完美契合,严丝合缝。紧接着,一阵低沉而古老的机械转动声从石台内部隐约传来,整个石室似乎都轻微震动了一下!穹顶星图中,对应的那片区域星辰光芒明显变亮,甚至开始缓慢地、按照某种规律移动、组合!
同时,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以石台为中心扩散开来!
“不好!”蒲海脸色一变,“动静太大了!可能会引来东西!”他指的是追踪者,也可能是指丛林里某些未知的存在。
唐孝天也吓了一跳,连忙将青铜环取了出来。机括声停止,星辰光芒恢复原状,能量波动也消失了。
“看来,这里确实是一个关键点。”占东深吸一口气,忍着脚痛,走到石台边,用手电仔细照射那些凹槽和星图,“三个环是钥匙,这个石室……可能是一个导航仪,或者是一个验正点。它指向的‘门’,恐怕需要集齐三环,并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由正确的‘钥匙’——也就是孝天你,才能开启。”
他看向唐孝天:“你的感应,能大致判断第三个环的方向吗?”
唐孝天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感受着那两个青铜环传来的微弱牵引。过了好一会儿,他睁开眼,有些不确定地指向洞穴的更深处,那是一片更加黑暗、似乎通往地底的方向:“那边……感应很模糊,但……好像更强烈一点?不,不对……”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他们来时的略偏东的方向,“好像……这边也有?”
感应变得混乱,似乎受到了干扰,或者是因为缺少了第三个环,无法精确定位。
唐孝天内心独白: 为什么会有两个方向?是第三个环被分成了两部分?还是……有两个可能的“门”?爷爷,您到底留下了多少谜题?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洞口的蒲海突然压低声音示警:“有动静!外面雨停了,有人靠近!很多!脚步很杂!”
占东眼神一凛:“来不及细看了!记住这个位置和星图!我们得马上离开!”
唐孝天迅速将青铜环收起,三人毫不犹豫地放弃探索,沿着原路快速向洞口退回。占东几乎是由蒲海半拖着前行,脚上的剧痛让他几近晕厥,但他死死咬着牙关。
快到洞口时,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的、压抑的交谈声和拨开藤蔓的声音!不止一拨人!
“……信号最后消失在这片区域……”
“……找到洞穴了!在这里!”
是“黑水基金会”的雇佣兵!他们竟然真的追踪到了这里!
前有堵截,后有未知的石室,他们再次陷入了绝境!
蒲海当机立断,拉着占东和唐孝天,没有冲向洞口,而是闪身躲进了洞口附近一个狭窄的、被钟乳石半遮掩的侧向裂缝里,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杂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柱涌入了洞穴。雇佣兵们训练有素地展开搜索队形,很快,他们也发现了通往石室的主通道。
“头儿,里面有发现!能量读数异常!”一个雇佣兵用英语低呼。
雇佣兵头目显然对石室更感兴趣:“优先目标!进去看看!留两个人守住洞口!”
听着大部分脚步声朝着石室方向而去,只留下两个雇佣兵在洞口附近警戒,躲在裂缝中的三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机会!也许是唯一的机会!
蒲海对占东和唐孝天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好。他如同黑暗中的壁虎,悄无声息地滑出裂缝,利用洞内复杂的地形和光线阴影,向着距离最近的那个哨兵摸去。
占强忍着剧痛,将拐杖换到左手,右手紧握匕首,对唐孝天使了个眼色,目标锁定另一个哨兵。
唐孝天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手心里全是汗。他知道,这是生死一线的时刻,没有任何退路。
唐孝天内心独白: 不能再犹豫了!为了活下去,为了找到爷爷,为了揭开真相!拼了!
就在蒲海如同猎豹般扑倒第一个哨兵,用匕首精准结果其性命的同时,占东也猛地从阴影中跃出(尽管动作因脚伤而变形),扑向第二个哨兵!那哨兵反应极快,举枪欲射,唐孝天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和速度,从侧后方冲出,用尽全力将匕首刺入了对方的后腰!
哨兵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嚎,被占东紧随其后的捂嘴和割喉终结。
洞口,暂时肃清。
但石室方向已经传来了雇佣兵发现星图石台的惊呼声和嘈杂声。
“走!”蒲海低喝,搀起占东,三人毫不犹豫地冲出洞穴,重新投入雨后湿滑泥泞、但至少更为广阔的丛林之中。
他们不敢回头,拼命向着与石室感应中那个略偏东的、可能存在第三个环线索的方向逃去。身后洞穴里,很快传来了雇佣兵发现同伴尸体后愤怒的吼叫和追击的枪声(虽然装了消音器,但在寂静丛林依旧清晰)。
新的逃亡开始了。但这一次,他们手中握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那个隐藏着古老星图与验证石室的洞穴。而唐孝天身上那与青铜环神秘共鸣的“血脉”,也在这场亡命奔逃中,悄然孕育着未知的变化。他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青铜环,似乎比之前……更“温暖”了一点。这不是错觉,这是一种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的、危险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