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殿堂,死寂是这里唯一的基调。微缩城堡依旧矗立,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精致墓碑,记录着刚刚结束的、惊心动魄却又无人知晓的战斗。空气中,那股因李雪雪疯狂爆发和苏晚玉手降临而产生的、令人灵魂颤栗的规则波动余韵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淡淡的、属于不同少女的体香与血腥气,构成一种诡异而落幕的气息。
陈默,这具仅有1.1厘米高的橡胶身躯,正承受着胜利之后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剧痛。左腿脚踝处自残留下的撕裂感依旧火烧火燎,与机关师激战留下的内伤、攀爬外墙的消耗、以及最后对李雪雪发动致命一击时精神与体力的透支,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坚韧的神经。他半跪在地,橡胶胸膛剧烈起伏,微小的喘息声在这片广阔空间里微不可闻。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周围横七竖八躺倒的同伴身上——楚月、李冰冰、小雅、溪南,以及被他用黑棒强制昏迷的暗影。她们都恢复了正常的体型,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尤其是楚月和李冰冰,她们平静的睡颜让陈默心中涌起一股混杂着心疼与庆幸的暖流。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成功了,他救出了她们。
(陈默内心,疲惫却带着希望的微光)等她们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他心中那根属于苏晚的弦始终紧绷着。那位幕后主宰带走了李雪雪,抹除了所有痕迹,清洗了相关记忆,绝不会仅仅是为了成全他的英雄结局。他在等待,等待那必然到来的、属于苏晚的“安排”。
最先发出轻微呻吟的是楚月。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了对陈默担忧、爱恋和信任的美丽眼眸,此刻却是一片茫然的混沌。她捂着自己微微发痛的额头坐起身,环顾四周这陌生而纯白到令人心悸的环境,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沙哑,目光扫过旁边的李冰冰、小雅,以及更远处昏迷的暗影和陌生的溪南,最后落在了离她最近、同样刚刚坐起身的李冰冰身上。
“冰冰姐?!”楚月的语气带着惊喜,立刻爬过去抓住李冰冰的手,“你没事?!太好了!你消失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我……我是听说这边有人贩子出没,好多人都失踪了,我……我好像是来找我男朋友的……”她的话语有些混乱,努力回忆着,“对,我男朋友……他……他长什么样子来着?我明明记得他的样子,很清晰,可是……他的名字……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她用力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脸上露出了痛苦和极度迷茫的神色。
李冰冰也被楚月唤醒,她晃了晃有些沉重的头,眼神同样空洞。“楚月?我……我只记得,那天你说想喝城西那家店的喜酒,我去帮你买……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她对于自己为何失踪,以及失踪期间经历了什么,大脑里是一片绝对的空白。她看着楚月,又看了看周围,完全无法理解现状。
(陈默内心,猛地一沉)开始了……苏晚的清洗……
他试图开口呼唤:“楚月!冰冰!是我!陈默!”
然而,他的声音,那微小的、属于橡胶摩擦的独特音质,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绝对隔绝的屏障吸收了。楚月和李冰冰依旧在自顾自地对话,完全没有听到近在咫尺的、他那拼尽全力的呼喊。她们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那个为了拯救她们而历经磨难的渺小身影。
(陈默内心,涌起一股冰凉的恐慌)听不见?!她们听不见我的声音?!
他立刻尝试动用【信息之触】。精神力的丝线如同灵活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楚月和李冰冰。这是他最依赖的、跨越体型障碍的沟通桥梁!然而,就在精神力即将触及她们皮肤的瞬间,一股柔和却无比坚韧、仿佛源自世界规则本身的力量,将他的意念无情地弹开、消弭于无形!
联系……被彻底切断了!
不仅仅是听觉,连心灵感应也被苏晚以绝对的权柄封印了!
小雅也苏醒了过来,她抱着手臂,瑟瑟发抖,看着周围巨大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们(在她的认知里,楚月等人也是巨大的),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我……我放学回家……在路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的记忆起点和终点,都停留在那个被李雪雪绑架的黄昏之前。
溪南(医生)和暗影也相继有了动静。溪南揉着太阳穴,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她的记忆停留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无缘无故的昏迷。而暗影,则在醒来瞬间就进入了战斗姿态,眼神锐利地扫视,她的记忆同样断片在下班途中。她们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陌生与警惕,完全不记得曾经在城堡中各为其主、甚至生死相搏的经历。
(陈默内心,如同坠入冰窟)全都忘了……所有人都忘了……忘了这座城堡,忘了李雪雪,忘了那些女保镖……也忘了我……
他看着楚月和李冰冰手拉着手,互相依偎着,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却完全将他排除在外;他看着小雅像只受惊的兔子,蜷缩在角落;他看着溪南和暗影互相戒备,仿佛从未互相为敌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甘心!他不能就这样被遗忘!他是陈默!是那个一路披荆斩棘、将她们从地狱里带出来的陈默!
他再次集中起近乎枯竭的精神力,无视身体的剧痛和警告,将【信息之触】催动到极限!这一次,他不求沟通,只求能像一根针,狠狠刺入楚月或李冰冰的意识深处,哪怕只能留下一点点痕迹,一点点熟悉的波动!
“楚月——!!李冰冰——!!看着我!是我!陈默!!!” 他在内心咆哮,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这孤注一掷的精神冲击上!
然而,就在他全神贯注、试图突破那无形屏障的刹那——
一片巨大的、带着温热体温和淡淡皮革与灰尘混合气味的阴影,毫无征兆地笼罩了他整个视野!
是暗影!
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低头看着地面,脸上带着刚苏醒的烦躁和对环境中“异物”的本能厌恶。她的目光,恰好落在了那个正在“努力”的、渺小的橙红色身影上。
(暗影内心,纯粹的嫌恶)嗯?哪里来的脏兮兮的橡胶虫子?看着就恶心。
对于刚刚苏醒、记忆被清洗、内心充满莫名焦躁的暗影来说,这只在她眼中如同蟑螂般微小的“生物”,成了她宣泄负面情绪的最佳对象。尤其这“虫子”的颜色和质地,让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反胃。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思考这“虫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那只穿着黑色战术靴的巨足,带着恢复体型后依旧恐怖的千钧之力,如同崩塌的山崖,朝着聚精会神尝试联系楚月二人的陈默,狠狠地踩了下去!
陈默的所有感知都集中在精神冲击上,直到那巨大的风压和死亡阴影彻底笼罩,他才悚然惊觉!但,太晚了!他甚至连发动【区间瞬移】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
“噗叽——!”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橡胶被极致挤压碾碎的声音响起!
巨足覆盖了他整个视野,遮蔽了所有的光。无法形容的剧痛从全身每一个点、每一条纤维瞬间爆发!那不是切割,不是撞击,而是全方位的、毁灭性的碾压!他的橡胶身体在这绝对的力量下,如同被投入液压机的玩具,瞬间变形、扁平!意识在这狂暴的痛楚中发出无声的尖叫,几乎要当场碎裂!
“恶心的东西!”暗影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并没有立刻抬脚,而是用鞋底狠狠地、反复地碾磨了几下!仿佛要将脚下这团“污秽”彻底碾进地板里,碾成最基本的粒子!
“咔嚓……咯吱……” 细微的、橡胶纤维断裂和内部结构被进一步破坏的声音,在鞋底与地面之间闷响。
陈默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剧痛海洋中沉浮,每一次碾磨都像是将他的灵魂放在粗糙的砂纸上摩擦。他试图挣扎,但身体已经被彻底禁锢、压扁,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
碾磨了足足十几下,暗影才嫌恶地抬起了脚。
地面上,留下了一滩模糊的、几乎与地面颜色融为一体的橙红色橡胶“痕迹”,早已看不出原本的人形,更像是一块被随意丢弃、踩烂的口香糖。
暗影皱着眉头,从旁边的杂物堆里(可能是之前机关师留下的,或者城堡自带的装饰品)扯过一张柔软的白色纸巾。她蹲下身,用纸巾的边缘,极其嫌弃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那团几乎黏在地上的、扁平的橡胶“残骸”刮了起来。
然后,她像是处理什么剧毒污染物一般,用纸巾将陈默层层包裹,揉捏,最终团成了一个紧紧的小纸球。在这个过程中,陈默那本就破碎的意识,再次经历了揉搓、挤压的折磨,如同被扔进了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感知片段。
“滚吧!”暗影低骂一声,将手中的纸团随手扔在地上。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她又抬起脚,对着那个小小的纸团,重重地补上了两脚!
“噗!噗!”
纸团被踩得更加干瘪,几乎成了二维状态。
(暗影内心,舒畅了些)总算舒服点了。
她看了一眼依旧处于迷茫状态、正在互相询问的楚月等人,发现她们对自己毫无印象,也懒得理会,径直转身,带着一身冷冽的气息,独自离开了这片纯白殿堂,身影消失在远处的通道入口。
现在,只剩下楚月、李冰冰、小雅和溪南四人。
楚月和李冰冰依旧手拉着手,小雅怯生生地跟在她们身后,溪南则保持着距离,警惕地观察着环境。
“刚才……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楚月忽然皱了皱眉,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很远很远地方的呼唤,那声音让她心头莫名一悸,但四下望去,只有她们几个。
“我也好像……听到了点什么?”李冰冰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那感觉稍纵即逝,无法捕捉。
“是幻觉吧?”小雅小声说,“这里好奇怪……”
她们摇了摇头,将这点莫名的悸动归咎于刚刚苏醒的混乱和这个诡异环境带来的心理压力。
她们开始寻找离开的路径,互相搀扶着,朝着与暗影离开相反的一个方向走去。
她们没有注意到脚下。
楚月的高跟鞋,无意识地踩过了那个被暗影揉皱踩扁的白色纸团。鞋跟的边缘,正好碾过纸团中央,那里包裹着陈默已经被碾压成薄片的头颅。
李冰冰的运动鞋底,紧随其后,踏在了纸团上,带来了又一次沉重的压迫。
小雅小心翼翼的步子,也未能幸免,脚尖轻轻踢到了纸团,让它翻滚了半圈。
溪南虽然谨慎,但在行走中,鞋底也不可避免地擦过了纸团的一角。
每一次无意识的接触,对于纸团内那个残存的、尚未完全熄灭的意识来说,都是一次新的、残酷的凌迟。身体的痛苦已经超越了极限,变得麻木,但那种被挚爱之人、被拼死守护的同伴,以这种完全无知无觉的方式反复践踏的绝望感,如同最浓烈的毒药,侵蚀着他意识的最后壁垒。
她们的脚步声,她们的对话声(“这边好像有通道?”“小心点。”“嗯,出去就好了……”),逐渐远去。
纯白的殿堂,彻底恢复了它最初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陈默的意识,在那无尽的黑暗与痛苦的漩涡中,越沉越深,越来越远。物理的毁灭,记忆的抹除,存在的否定……所有的一切,都将他推向彻底虚无的边缘。
就在他的意识之光即将完全湮灭,如同最后一颗星辰即将坠入永夜的前一刻——
那股熟悉的、浩瀚的、带着慵懒与无尽威严的牵引力,再次降临。
他的意识,或者说,那仅存的一缕承载着所有痛苦、绝望与不甘的执念,被强行从那片破碎的橡胶残骸中剥离出来,跨越了无法理解的空间维度,再一次……
……出现在了那片由纯粹意识构成的、星光流淌的虚无殿堂之中。
他无法凝聚形态,只是一团极其微弱、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能量体,如同风中残烛,漂浮在苏晚那巨大而华美的天鹅绒沙发前。
苏晚依旧以那种亘古不变的慵懒姿态斜倚着,她俯视着这团比上一次更加残破、更加黯淡的意识微光,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仿佛欣赏着一件即将碎裂的、脆弱艺术品的、饶有兴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