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沾在石灶的陶罐沿上时,人类族群的新一天已从打磨工具的声响里开始。
十六个成年人围着八个幼崽,有的蹲在地上教磨木矛,有的坐在草垫上编草篮,没有谁再提“种姓分工”。
自千日那天确定伴侣后,“一起活下去”的念头,早已盖过了司掌祭祀生主留下的“天定规矩”。
弥生导师坐在不远处的青石上,禅杖斜倚在腿边,指尖偶尔划过地面。
淡青色的琉璃光会悄悄漫过人类的工具,让木矛更坚韧、草绳更紧实,却从不让人察觉。
婆罗正握着婆罗摩的小手,教他用小石块磨一根细木棍。
孩子的掌心还没长开,磨几下就会累得甩手,婆罗便放慢动作,把着他的手一点点蹭过木面:“慢些磨,顺着木纹来,才不会伤手。”
旁边的阿摩正给阿婆罗系草绳,小姑娘要学编小篮子,却总把草绳缠错。
阿摩就拆了重编,笑着说:“阿婆罗别急,阿娘教你‘一压一绕’的法子,多练几次就会了。”
不远处,刹摩和吠罗正改进捕猎的陷阱。
之前的陷阱只能困住小兽,上次差点让一头野猪跑了,这次他们在陷阱底部铺了尖锐的木刺。
刹摩握着木刺调整角度,怕木刺太尖伤到人,还特意把尖端磨得钝了些。
吠罗则用草绳把木刺固定住,又在陷阱旁插了根挂着红草的木棍:“这样大家看到红草,就知道这里有陷阱,不会踩进去。”
刹罗蹲在旁边,帮他们递木刺,偶尔会指着陷阱边缘说:“这里再挖深些,野猪体重沉,浅了困不住。”
他还会伸手试陷阱的稳定性,确保木刺不会松动,才让刹摩继续铺下一根。
吠舍阿阇梨坐在草垫上,把晒干的兽皮剪成小块,要给幼崽们做软鞋,防止他们跑的时候被石子硌脚。
剪到一半,她抬头喊:“刹摩阿阇梨,兽皮不够了,下次捕猎记得多留几张软些的,幼崽们的脚嫩,粗皮磨得疼。”
刹摩回头应着:“知道了,下次专挑鹿皮,软和。”
婆罗提和首摩正忙着搭建新的储存棚。
之前的棚子太小,装不下越来越多的根茎和果实,他们选了块离石灶近又通风的地方,首摩负责凿木桩,每一凿都稳准狠,木桩很快就扎进土里。
婆罗提则在木桩上刻标记——每道标记代表“能放十筐根茎”,这样储存时不会乱。
“首摩阿阇梨,这根木桩再往左边挪半尺,不然棚子会歪。”
婆罗提拿着木尺(弥生导师教他们用树枝做的,刻着均匀的刻度)量了量,首摩便弯腰挪木桩,力气大得能让木桩稳稳扎进土里。
休息时,首摩会从怀里掏出贝叶,上面是婆罗提教她画的“储存清单”,指着上面的符号问:“这个‘三’是代表三筐果实吗?”
婆罗提点头,又在旁边补了道小横线:“加上这个,就代表‘三筐熟果’,和生果分开放,不容易坏。”
八个幼崽里,年纪最大的婆罗摩已经能帮着捡枯枝,每次捡到干燥的树枝,都会抱到石灶旁堆好,还会学着大人的样子,把树枝摆得整整齐齐。
最小的吠刹舍还在学走路,总喜欢拽着刹罗的衣角,跟在后面看捕猎陷阱。
有次吠刹舍差点踩到没插红草的陷阱边,刹罗及时把他抱起来,指着陷阱说:“这里危险,以后要跟着阿爷走,不能乱跑。”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小手攥着刹罗的兽皮衣角不放,再也不敢乱挪步子。
弥生导师偶尔会走过去,帮幼崽们把磨钝的小木棍磨尖,教他们用木棍在地上画简单的符号:“这个像小矛的,代表‘危险’,看到要躲开;这个像草篮的,代表‘食物’,能去找阿娘要吃的。”
幼崽们学得认真,婆罗摩还会把符号画给其他孩子看,拿着小木棍在地上画个“小矛”,然后拉着阿婆罗往后退,嘴里念叨:“危险,躲开。”
惹得旁边的成年人都笑起来,石灶旁的气氛暖融融的。
正午的阳光热起来时,储存棚的框架已经搭好,新磨的木矛摆了一排,草篮也编好了五个。
大家围在石灶旁吃午饭,陶罐里煮着根茎和晒干的肉,香气飘得很远。
阿摩给婆罗盛了一碗,又给旁边的婆罗提递了一勺:“婆罗提友,多吃点,下午还要搭棚顶,费力气。”
婆罗提道谢,又把碗里的肉夹给首摩:“首摩阿阇梨,你凿木桩累,多补补。”
刹摩则把自己碗里的肉分给三个幼崽,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说:“慢点吃,还有很多,不够再煮。”
吠罗在旁边帮他擦去嘴角的汤汁,轻声说:“你也多吃点,下午还要去检查陷阱,别饿着。”
弥生导师坐在青石上,手里拿着一片干燥的树叶,慢慢撕成碎片。
他没和人类一起吃饭,却会悄悄用琉璃光护住陶罐,让里面的食物更软烂,适合幼崽和年纪稍大的婆罗提吃——婆罗提上次修棚屋时伤了牙,硬的食物嚼着疼。
他看着人类相互递碗、分享食物的样子,指尖的琉璃光轻轻晃了晃。
他知道,这样的协作不是偶然——从千日前教他们辨草木、搭棚屋,到如今他们自发分享技能、照顾彼此,“平等”的种子已经在族群里发芽。
只是他也清楚,司掌祭祀生主不会善罢甘休,天宫里的《吠陀》规矩,迟早还会来找麻烦,这份安稳,需要更坚实的根基才能守住。
司掌祭祀生主离开人类聚居地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居所,而是握着攥皱的贝叶,直奔天宫的梵天殿。
贝叶上“种姓婚配准则”的字迹被他攥得模糊,边缘还沾着泥土,那是他之前在石灶旁失态时,不小心蹭上的。
天宫的台阶由白玉砌成,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司掌祭祀生主心里又气又急。
人类违背种姓规矩,弥生那“外道”还帮着他们,若不禀明梵天,日后三界的种姓秩序,恐怕要被彻底打乱。
梵天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梵天转动念珠的声音。
司掌祭祀生主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单膝跪地,把贝叶举过头顶:
“禀梵天世尊,人类族群违背《吠陀》天规,跨种姓通婚,还有弥生那‘外道’从中作梗,惑乱种姓秩序,恳请世尊定夺!”
梵天坐在莲座上,四双眼睛缓缓睁开,目光落在贝叶上。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转动着念珠,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说人类跨种姓通婚?可有证据?”
“句句属实!”司掌祭祀生主连忙回话,“婆罗门始祖婆罗,与首陀罗成员阿摩结为伴侣;刹帝利始祖刹摩,与吠舍成员吠罗相伴;还有婆罗门成员婆罗提,与首陀罗始祖首摩;刹帝利成员刹罗,与吠舍始祖吠舍——整整四对,全是跨种姓!”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们还说‘种姓无高低’,说‘一起活下去才重要’,这些都是弥生教的!那‘外道’还用法力护着他们,我上次想纠正他们,还被他的琉璃光挡住,说什么‘万物平等,种姓规矩该让位于生存’!”
梵天的眉头微微皱起,四首的速度慢了些:“弥生……他的力量确实特殊,之前湿婆也提过,说他的光里有‘本源之理’,不像邪力。”
“可他惑乱种姓是真的!”司掌祭祀生主急忙辩解,
“人类现在连‘婆罗门掌祭祀’的规矩都快忘了,婆罗阿阇梨现在天天教首陀罗辨草木,还和他们一起搭棚屋,哪还有半点婆罗门的样子?刹帝利也不专心守护,反而帮吠舍耕地,这要是传出去,三界的种姓秩序还怎么维持?”
梵天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殿外的云海,轻声说:“生主造人,本是为了让人类在三界立足,若种姓规矩让他们活不下去,那规矩便有问题。”
“可《吠陀》是天定的!”司掌祭祀生主急得抬头,“若人人都违背天规,三界岂不乱了?”
梵天缓缓摇头:“乱的不是规矩,是执念。你先回去,此事我需与湿婆、毗湿奴商议。”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暂不要去打扰人类,若他们真能靠自己活下去,跨种姓也未必是坏事;若真出了祸端,再定夺不迟。”
司掌祭祀生主还想再说,却见梵天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愿再谈。
他只好起身,握着贝叶退出殿外,心里却不服气——他不信人类能靠“违背天规”活下去,更不信弥生那“外道”的歪理能长久。
走到天宫门口时,他看向人类聚居地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不甘:“等着吧,迟早要让你们知道,种姓规矩不可违!”
傍晚时分,司掌祭祀生主的身影出现在司掌草木生主的居所外。
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到司掌草木生主正整理刚采的草药,里面有不少是弥生教人类辨识的“止血草”,便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司掌草木生主对弥生的“平等之理”已有认同,找他也没用,只能等梵天商议的结果。
而人类聚居地这边,夕阳正把影子拉得很长。
婆罗和阿摩正带着婆罗摩、阿婆罗捡晒干的根茎,把好的挑出来放进新的储存棚,坏的则用来喂附近的小兽。
他们不想浪费任何能利用的东西,这是弥生导师教的“惜物”。
刹摩和吠罗带着刹罗,去检查新改进的陷阱,还在陷阱旁撒了些野兽喜欢的果实碎,想引小兽过来。
“明天要是能捕到鹿,就能给幼崽们做软鞋了。”吠罗看着陷阱,眼里满是期待,“刹吠罗的脚已经磨红了,再没软鞋,怕是要疼得哭。”
刹摩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会捕到的,咱们的陷阱比之前好用,肯定能困住鹿。”
婆罗提和首摩已经搭好了储存棚的顶,用晒干的草绳把树枝绑得紧紧的,怕下雨漏进来。
“这样应该能装下所有的根茎和果实了。”婆罗提拍了拍棚顶的树枝,首摩则在棚门口挂了块兽皮,晚上能挡住露水。
弥生导师坐在青石上,禅杖顶端的银杏叶化石轻轻晃动,淡青色的琉璃光悄悄漫向远方,似乎在感知什么。
他能察觉到天宫里的气息有些波动,司掌祭祀生主的执念未消,梵天虽未表态,却也埋下了隐患。
他知道,一场针对人类族群的“考验”,恐怕很快就要来了。
他起身走到石灶旁,看着人类忙碌的身影,轻声说:“最近天气变化快,大家多准备些干燥的柴火和草药,要是遇到暴雨或者野兽袭击,也能应对。”
婆罗愣了愣,随即点头:“好,明天我就带婆罗提他们多采些草药,尤其是止血的。”
刹摩也说:“我会把陷阱再加固些,再在聚居地周围插一圈木矛,防止野兽闯进来。”
弥生导师点头,指尖的琉璃光轻轻落在石灶旁的陶罐上:“夜里把陶罐装满水,放在石灶边温着,要是有幼崽发烧,能及时用温水擦身子。”
人类都应下来,虽然不知道导师为什么突然提醒这些,却也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
夜里,当人类都睡下后,弥生导师独自站在储存棚旁,禅杖轻轻点了点地面,淡青色的琉璃光在聚居地周围形成一道淡淡的屏障。
这屏障不会伤人,却能在危险来临时,提前发出警示。
他抬头看向天宫的方向,轻声说:“种姓的执念,终究要靠‘生存’来化解。”
风轻轻吹过,带着夜晚的凉意,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坚定。
他会护住这个族群,护住“平等”的种子,直到它长成能抵挡风雨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