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绒布，严密地笼罩着河源县城那黑沉沉的轮廓。
县城墙头上，几盏探照灯有气无力地划破黑暗，光柱扫过冰冷的砖石，映出巡逻日军拉长的、鬼魅般的身影。偶尔传来的几声日语吆喝，以及城门外沙包工事后重机枪幽深的枪口，无不昭示着这里的戒备森严。
距离县城西门外一公里，一片乱葬岗的坟包与枯树之后。
三连长和侦察兵王虎，如同嵌入了黑暗中的两块磐石，一动不动。他们身上披着伪装网，脸上涂着黑泥，只有一双眼睛，在夜视仪的镜头后，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
“连长，看清楚了。”王虎的声音压得极低，通过微型耳麦传递，“城墙高约八米，砖石结构，老旧但完整。四个城门，我们正对的西门是防御重点，双岗，配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两个掷弹筒组。城墙角楼有轻机枪哨位，巡逻队间隔十五分钟一趟。”
三连长轻轻调整着高倍率望远镜的焦距，镜头无声地掠过城墙的每一个细节。
“嗯，城墙根有加固痕迹，用沙包和木料堵死了可能攀爬的缺口。鬼子学乖了。”
他的镜头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城门楼子后方，那片隐约可见的、较为高大的建筑群。
“那里，应该就是临时指挥部。天线密度很高，有车辆进出痕迹。”
“城内守军，根据我们白天的观察和电台监听综合分析，约一个加强大队，三百到三百五十人。核心是原109联队的残部，混编了原本的城防队和一个新调来的炮兵小队。”
“炮兵？”三连长眉头微蹙，“什么炮？位置？”
“目前只观察到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分散在城内东南西北四个预设阵地，射界覆盖主要街道和城墙外围。暂时未发现山炮或更大口径的重炮。”王虎汇报得条理清晰，“不过，连长，有个情况……”
“说。”
“半小时前，有一支车队从南门入城，蒙着帆布，看车轮压地的深度，载重不轻。卸货地点在城隍庙附近，守卫立刻戒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观察。怀疑是……新的重武器或者弹药补充。”
三连长目光一凝。
新的重武器？会是威胁到犀牛坦克的存在吗？
日军的反坦克能力一直是个笑话，但如果是新调来的大口径迫击炮，或者……步兵炮集中使用，对坦克的侧面和后方装甲还是有一定威胁的。
必须搞清楚！
“王虎，你带一组人，想办法从下水道或者废弃民宅摸近城隍庙区域，确认那批货是什么。注意安全，一旦暴露，立刻撤退，绝不纠缠！”
“明白！”王虎应了一声，身影如同狸猫，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去，融入更深的黑暗。
三连长继续观察。
他注意到，城门口的日军哨兵虽然站得笔直，但眼神中缺乏精锐部队那股凶悍的锐气，更多的是疲惫和麻木。巡逻队的步伐也不算整齐，显然是连续作战和失败阴影带来的影响。
士气不高。
这是好消息。
但城墙和即将可能到来的新装备，是坏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探照灯的光柱依旧机械地扫视着。城墙上的寒风，吹得日军哨兵缩了缩脖子。
突然，三连长的耳麦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电流杂音，随即是王虎刻意压抑的、带着一丝急促的呼吸声。
“连长，有情况！我们刚靠近城隍庙西侧废弃染坊，遭遇了日军暗哨！不是固定哨，是流动暗哨！交手了！”
三连长心脏猛地一紧！
“汇报战况！能否脱离？”
“对方五人，装备百式冲锋枪！反应很快！二组在交火牵制，我们一组正在尝试从侧翼……不好！他们发信号弹了！”
咻——嘭！
一枚红色的信号弹，猛地从城隍庙方向蹿上夜空，在黑暗的天幕上炸开一团妖异而刺眼的光芒！
刹那间，整个河源县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呜——呜——！
凄厉的警报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城墙上的探照灯疯了似的，光柱不再规律扫视，而是全力聚焦向信号弹升起的方向！
“八嘎！敌袭！”
“在哪里？射击！”
城墙上日军的叫喊声、拉枪栓的声音响成一片！
“王虎！报告情况！立刻撤离！”三连长对着耳麦低吼，同时快速收起观测设备。
“连长！击毙三名暗哨，缴获了一个公文包！另外两人依托染坊顽抗，城隍庙守军出来了，至少一个小队！我们被咬住了！请求接应！”
“坚持住！按三号预案，向西门乱葬岗方向交替掩护撤退！我接应你们！”
三连长说完，猛地从伪装位置跃起，如同猎豹般冲向预定的接应点。同时，他对着另一个通讯频道低吼：“狙击小组！盯紧西门和城墙角楼的火力点，压制他们！给王虎他们创造机会！”
“狙击小组收到！”
远处，隐藏在另一个制高点的红警狙击手，冷静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日军三八步枪的枪响！
西门城墙上，一个正操着歪把子机枪准备向下扫射的日军射手，应声而倒，额头爆开一团血花。
“狙击手！支那的狙击手！”日军顿时一阵骚乱，火力为之一滞。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
哒哒哒！哒哒哒！
王虎小组利用染坊复杂的地形和建筑，边打边退，手中的AK步枪喷吐着致命的火舌，将试图冲上来的日军士兵撂倒。
红警士兵强悍的单兵素质和装备优势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在撤退中，他们的射击也极具准头，三人一组，交替掩护，步伐丝毫不乱。
而日军的追击，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混乱，百式冲锋枪的射速虽快，但精度不足，子弹大多打在了墙壁和残垣断壁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手雷！”王虎大喊一声。
一名士兵娴熟地拔掉保险，延时两秒，猛地向后抛出。
轰！
手雷在追击的日军人群中爆炸，惨叫声顿时响起。
趁着这个空当，王虎小组全力冲刺，与接应过来的三连长汇合。
“走！”
三连长接过王虎递过来的那个略显沉重的皮质公文包，二话不说，带队后撤。
身后的枪声和日军的叫骂声依然激烈，但失去了明确目标，又忌惮暗处的狙击手，日军的追击显得雷声大雨点小。
很快，三连长一行人便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河源县城方向依旧喧嚣的警报和零星的枪声，显示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
……
回到临时前线指挥部，灯光下。
三连长将那个沾了些许尘土和硝烟味的公文包，放在了林骁面前的桌子上。
“司令，王虎小组冒死带回来的。我们和日军一支装备精良的暗哨交了火，他们似乎非常紧张这个公文包。”
林骁抬起头，目光落在公文包上那枚清晰的菊花纹章上，眼神微动。
他伸手，熟练地打开卡扣，掀开。
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套精心保管的……蓝图。
当林骁将其中一张最大的蓝图在桌面上铺开时，整个指挥部，包括刚刚赶来的刘顺和几名红警军官，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一种重型迫击炮的分解结构图，旁边标注着日文和部分德文参数。
口径：150毫米！ 倍径：目测超过20！ 预计射程：远超日军现有的所有迫击炮！ 图纸一角，用日文清晰地写着——“试制·九六式十五糎重迫撃炮 配属计画図”！
旁边还有几张图纸，则是河源县城内部的炮兵阵地预设坐标和射界测算图，其中一个用红笔重点圈出的区域，正是城隍庙！
一切都清楚了！
那支神秘车队运来的，根本不是普通的弹药，而是日军刚刚投入实战的、极具威胁的重型攻坚武器！
这些图纸，就是它们的部署计划和核心技术参数！
林骁的手指，轻轻点在那门重迫击炮的剖面图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他抬起头，看向众人，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无尽杀意的弧度。
“城墙？” “重炮？” “想跟我打持久战？”
指挥部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感受到司令身上那股骤然升腾的、足以碾碎一切的强大自信。
“通知下去，计划不变。” “明天一早，开会。” “目标，河源县城！” “至于这些铁乌龟……”林骁的目光扫过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蓝图，语气平淡，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决断：
“在它们能开出第一炮之前，把炮管子，给我拧成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