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他猛地将一封被鲜血浸染得大半殷红、边缘甚至有些破损的密信,奋力举过头顶。随即,他身体一僵,最后那点生机如同风中残烛般熄灭,手臂无力垂下,气绝身亡!唯有那封染血的密信,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触目惊心。
顾云帆心头一跳,迅速展开那封被鲜血浸透、边缘破损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扭曲,显然是在极度仓促、痛苦甚至恐惧的状态下写就,墨迹与血污混杂,有些地方已然模糊,却更添几分触目惊心。
起初,顾云帆的目光是惯常的审慎与疑惑。然而,随着信纸上那一个个惊心动魄的字眼跳入眼帘,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仿佛被瞬间抽干。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拿着信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发出“咯咯”的轻响。
那信中所揭露的,并非寻常的官场倾轧或边关军情,而是彻底颠覆了他对“人伦”、“王道”认知极限的、令人发指的禽兽行径!其内容之残酷,行动之阴毒,牵扯之高层,以及视天下万民如草芥的冰冷与疯狂,让他这位读圣贤书、养浩然气数十载的巅峰大宗师,感到一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恶心!
“这…这怎么可能…陛下他…国师…他们怎敢…?!” 一个近乎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让他几乎站立不稳。那不是简单的暴政或昏聩,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堕入魔道的疯狂!是要将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都拖入无间地狱的邪行!
紧接着,无边的怒火,不再是炽热的岩浆,而是化作了足以冻结血液的极寒冰风暴,在他胸中轰然爆发!那怒火不仅针对这罪行的本身,更针对那隐藏在煌煌天威、九五至尊表象下的,彻底沦丧的良知与人性!
他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原本儒雅平和的面容此刻显得有几分狰狞。潮红再次涌上他的脸颊,但那并非健康的红润,而是气血逆冲、怒极攻心的征兆。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目睹天地倾覆、人伦尽丧却无力立刻挽回的悲愤与暴怒!
“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仿佛受伤的雄狮猛虎一般的怒吼,猛地从顾云帆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声浪如同实质般向四周扩散,震得明伦堂屋顶的瓦片嗡嗡作响,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台下数百学子何曾见过山长如此失态,无不骇得面无人色,纷纷后退,一些胆小的甚至腿一软,跌坐在地。
他猛地抬头,双目已是一片赤红,平日里睿智深邃如星海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杀意、焚尽的悲愤与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他甚至来不及对身边惊恐万状的学子们交代只言片语,身形已然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青色惊虹,裹挟着碾碎一切的恐怖气势,暴射而出,直扑书院大门之外!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地面上的青石板被逸散的气劲震出细密的裂纹!
书院门外,几名身着悬镜司服色的探子正自惊疑不定,交换着眼神。他们显然没料到目标会如此决绝地逃入龙渊书院,更没料到会如此快地惊动顾云帆这位地位超然、实力恐怖的巅峰大宗师。见顾云帆携着滔天杀意与宛若实质的威压冲出,为首那名档头心中虽惧,但仗着悬镜司的权势和身后的靠山,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抱拳道,语气试图保持镇定,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倨傲与威胁:
“顾山长!息怒!此乃我悬镜司内部事务,缉拿叛逃属下,清理门户而已。此人胡言乱语,信口雌黄,其所言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构陷朝廷!还请山长明鉴,行个方便,将此獠尸体交还我等,莫要插手,以免…以免伤了朝廷与书院的和气!”
“方便?!和气?!” 顾云帆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讥讽,声音冰冷得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寒风,让那几名探子如坠冰窟,“给你们行方便,就是给这天下生灵掘墓!给老夫死来!!”
他根本不容对方再狡辩半句,更没有丝毫留手或顾忌的意思。盛怒之下,巅峰大宗师的恐怖实力毫无保留地展露无遗!只见他愤而抬起右掌,五指微拢,携翻天之势急拍而下!
刹那间,风云变色!一股磅礴浩大、至阳至刚、仿佛引动了天地间浩然正气的恐怖掌力,如同无形的万丈山岳骤然降临,又似九天银河决堤倾泻,以无可抗拒、无可闪避之势,轰然压向那几名悬镜司探子!
那几人不过是悬镜司中身手还算不错的角色,平日里仗着身份作威作福尚可,如何能抵挡一位含怒出手、引动天地之威的巅峰大宗师?他们甚至连格挡或逃跑的念头都未能升起,只觉得周身空间瞬间凝固,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噗——!”
“咔嚓!”
几声沉闷的爆响与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他们的护体真气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般瞬间破灭,胸腔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全身骨骼不知碎裂了多少!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便戛然而止!几人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残破布偶,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飞出去十数丈远,重重砸落在坚硬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已是筋断骨折,五脏俱碎,气息全无!
顾云帆看都未看那些瞬间毙命的尸体一眼,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强行以莫大毅力压下那几乎要焚尽他理智的滔天怒火。他深知,杀了这几个爪牙于事无补,甚至可能打草惊蛇。此事之重大,之骇人听闻,已非龙渊书院一门一派所能承担,甚至超越了王朝更迭、国战胜负,关乎的是天下气运,是天道伦常!这封以生命和鲜血换来的密信,必须尽快公之于众,唤醒所有尚有良知和力量的人!
他立刻转身,化作一道青烟掠回书房,直接挥退所有闻讯赶来、面带惊惶的仆役与弟子,只留下绝对核心的几人。他紧闭房门,迅速铺开特制的密信纸张,奋笔疾书。他将血信中那令人发指的核心内容,与自己刚才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相结合,以最凝练、最严峻、证据链最清晰的笔触,写成了一封封告急文书。每一封信,都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浸透着他的悲愤与决绝。
“来人!” 他沉声唤来自己最信赖、身手也最好的几名亲传弟子与几名管事,神色凝重如万载寒铁,“即刻动用书院所有隐秘渠道,启动最高级别的‘金翎急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书信,分别送往——”他一连串报出那些足以震动四方、象征着正道脊梁与隐世力量的名号:
“莲华山少林寺方丈枯智神僧、太华山长冲道长、丐帮,江南跃鲸帮……”
“北莽金帐王庭的左右大汗、南璃十万大山深处的当代五圣教主……”
“西域楼兰古城的守护者、昆仑山脉隐修的雪隐老人……”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窗棂,望向南方云雾缭绕的远山,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然,自语道:“要将其中最重要、最详细的一封,务必送到南璃接天峰!想尽一切办法,让可能尚在峰上潜修的天人青冥子前辈知晓!告诉他,天下将倾,苍生倒悬,需他擎天!”
他看着弟子们接过那些烫手的山芋,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坚毅领命而去,深知此举无异于将龙渊书院彻底推到了朝廷的对立面,推向了一场可能粉身碎骨的风暴中心。但他别无选择。读书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安排完这一切,顾云帆站在窗前,望着窗外依旧明媚的春光,心中却是一片冰封。他知道,朝廷,或者说皇帝与国师那边的反应必将迅疾而酷烈,龙渊书院很快会成为第一个被清算的目标。他留在这里,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连累书院上下数百口人。
他必须离开!必须亲自前往最关键、也是最后希望所在的地方——南璃接天峰!唯有找到那位或许尚在潜修、拥有无上威望与力量的天人青冥子,凭借其天人威能,才有可能凝聚起足够抗衡这场浩劫的力量,才有可能阻止这场由帝国最高层亲手点燃的、即将焚尽天下的邪火!
他甚至来不及换下那件沾染了点点血迹、象征着儒门风骨的宽大儒袍,只是简单地取走了代表山长身份的信物和几样随身物品。交代好诸位学子,让他们以最快速度逃走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经营了数十载、凝聚了他半生心血的书院,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旋即被更坚定的决绝所取代。
下一刻,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春光的疾电,冲出了龙渊书院,将身后的朗朗书声、弟子们的担忧、以及那即将到来的、席卷一切的腥风血雨暂时抛下。他朝着南璃的方向,将自身巅峰大宗师的修为提升到极致,身形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痕,心急如焚,义无反顾地奔赴而去,仿佛要去抓住那黑暗天际唯一可能存在的曙光。
一场足以颠覆现有秩序、撕裂王朝表象、牵扯天下苍生命运的巨大风暴,随着这封以生命为代价送出的血信,与这位儒门宗师燃起的悲愤怒火,正式拉开了它沉重而血腥的帷幕。而帷幕之后,是无可预测的混乱,亦或是一线微弱的生机,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