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在那处冰冷的石台上,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慌。肩上伤口虽已止血,但呼吸间仍有丝丝疼痛传来。
视线模糊了一瞬,又渐渐清晰——那朵血心莲还在鼎旁,花瓣闭合,如同凝固的心跳。
老者站在鼎后,一动不动,灰袍垂地,兜帽下的脸隐在暗处,只有嘴唇微微开合:“你还有力气站起来吗?”
我没答话,撑着石台边缘坐起,指尖触到冰冷的地面时,才发觉掌心全是冷汗。血心莲是唯一的活命机会,可苏瑶躺在灵溪宗的静室里,脉象一日弱过一日。我答应过她要活着回去,但若我现在倒下,谁都救不了。
我伸手抓起血心莲,用力捏住花茎。尖刺扎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流下,滴在莲心。花瓣猛地一颤,像是被唤醒的野兽,骤然绽开,一道猩红光芒直冲穹顶。光柱撞上石室顶部的刻纹,整座空间嗡鸣震颤,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惊动了。
下一瞬,花瓣化作灰烬,随风散去。
鼎中腾起一缕青烟,扭曲如锁链断裂,啪地崩开一环,消散于无形。老者依旧沉默,只是抬起手,指向石室外的黑暗。
我知道他要我去哪。
扶着墙走出石室,禁地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黑气从地底渗出,缠绕在残破的石柱间。原本流淌的灵溪倒灌而回,水色漆黑,表面浮着一层油膜般的光晕,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了。雾气凝成丝线,飘荡在空中,偶尔掠过皮肤,带来一阵刺麻,像被毒虫爬过。
残章在我怀里发烫,几乎要灼穿衣料。它在排斥这片空间,又像是在呼应某种更深处的召唤。
我咬牙前行,每一步都踩在松动的碎石上,脚底打滑数次,险些坠入地裂。远处传来低沉的咆哮,不像是野兽,更像是大地本身在呻吟。通道两侧的石壁开始崩塌,碎石砸落,我闪身躲进一处凹槽,头顶的岩石轰然塌陷,烟尘弥漫。
残章突然剧烈震动,指向左侧一条被巨石半掩的甬道。
我用尽力气搬开石块,钻了进去。甬道倾斜向下,越走越窄,最后豁然开朗——一座环形祭坛矗立在深渊之上,由九根断裂的石柱环绕,中央凹陷处刻着复杂的符阵,形状与残章完全吻合。
我掏出怀里的残章,一块块嵌入凹槽。
第一块嵌入时,石柱泛起幽绿光芒,地面轻微震颤;第二块落下,黑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缠绕柱身;第三块……第九块全部嵌入的刹那,整座祭坛轰然震动,符阵亮起,绿光如脉搏般跳动,一圈圈扩散。
我站在祭坛中央,脚下符文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空气变得粘稠,呼吸困难,耳边响起低语,断断续续,却清晰得如同贴耳呢喃:
“献祭者……归来……归源……”
眼前景象扭曲,苏瑶躺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截断剑,眼神涣散;张大胖倒在废墟里,半边身子被压碎,嘴里还在喊我的名字;灵溪宗的山门崩塌,火光冲天,无数弟子在惨叫中化为灰烬……
我用力咬了下舌尖,血腥滋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我不是祭品!”我吼出声,声音在祭坛中回荡,“我是闯进去的!”
我抽出腰间短刃,划开手腕,鲜血顺着掌心流下,滴入中央阵眼。符阵光芒骤变,由绿转紫,黑雾翻涌,凝聚成一道虚影——高大、佝偻,背生骨翼,双目空洞,像是由无数骸骨拼凑而成的人形。
它低头看着我,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低语:“逆脉之子……你终将……成为锁链本身。”
话音未落,虚影抬手,一指落下。
我没有躲。
那一指并未击中身体,而是点在眉心。一股狂暴的力量顺着识海炸开,像是有千万根烧红的铁丝贯穿脑海,每一根都带着远古的记忆碎片——地脉奔涌、灵流倒转、阵法崩塌、万人献祭……画面如潮水般冲击神志,我跪倒在地,双手抱头,指甲抠进头皮,试图阻止那股力量的侵蚀。
可它没有停下。
它在改造我。
我的血液开始发烫,经脉像被重新拓印,地底的震动与心跳同步,每一次脉动,都能感知到脚下数十丈深处的地脉走向。我能“听”到灵流在岩层中穿行的轨迹,能“看”到黑气从裂缝中升腾的路径。
祭坛的符阵彻底转为深紫,光芒冲天而起,撕裂了禁地的穹顶。远处山峰崩塌,灵溪倒流成逆瀑,黑雾被卷入阵眼,化作一道螺旋气柱直冲云霄。
我抬起手,掌心朝下。
地面一条裂缝中,黑气猛地被抽离,汇聚成线,顺着我的手臂涌入体内。皮肤下浮现出淡紫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游走。
这就是禁地的力量。
不是赐予,是夺取。
是用精血换来的共鸣。
是用神志承受的反噬。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双腿还在发抖,可体内那股力量却越来越清晰。它不属于我,却又与我融为一体。我能操控它,但也能感觉到它在试图操控我。
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声音依旧沙哑:“你唤醒了它。”
“它是什么?”我问。
“被封印的禁忌。”他顿了顿,“也是你必须掌控的东西。”
我低头看向阵眼,符阵仍在运转,可光芒已开始衰减。残章嵌在凹槽中,边缘出现裂痕,仿佛承受不住力量的反冲。
“它撑不了多久。”我说。
“那就让它撑到你不需要它为止。”
我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出祭坛。
每一步落下,地面的裂缝便自动闭合一分,黑气退散。我能感觉到地脉在回应我,像是臣服,又像是畏惧。
走到祭坛边缘,我停下。
远处,一道微弱的红光在废墟中闪烁——是血心莲的灰烬,竟还残留着一丝生机,漂浮在半空,迟迟未散。
我伸出手。
那点红光微微颤动,缓缓朝我掌心飘来。
就在即将触碰到指尖的刹那——
我的手腕突然一紧,皮肤下那道紫纹猛地跳动,像是活物般逆流而上,直逼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