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陷入黑暗的瞬间,紧接着石壁传来剧烈震动,拳头大的碎石簌簌滚落,砸在肩头生疼。我后背紧贴冰冷的岩面,试图借着力道稳住身形,脚踝上那股阴寒的触感还没散尽,像是被一条冻僵的蛇缠过,连带着小腿肌肉都在发颤。铜镜裂开的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看着像血,却比血更稠,带着股铁锈混着腐肉的腥气,顺着石台边缘一滴滴坠落,在地上汇成一小滩不断蠕动的黏液——那黏液表面甚至泛着细密的泡沫,仿佛有生命在里面呼吸。
我莫名地感觉那黏液中似乎有一种吸引力,像是在召唤着什么,还没等我细想,就听到身旁传来细微的声响。我转头一看,发现从铜镜残骸附近有半埋在碎石中、边缘带锯齿的物件,像面具一角,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似乎与这暗红黏液有着某种联系,我下意识地靠近……
方才那只惨白的手已经缩回镜中,但空气里残留的冷意依旧贴着皮肤爬行,钻进衣领、袖口,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
宋君瑶站在石台前,暗红长袍无风自动,衣摆扫过地面的碎石,发出“沙沙”轻响。袖口的银纹亮得刺眼,那些扭曲的符文像活过来一般,正与墙壁上的古老刻痕产生共鸣般的震颤,每一次闪烁都让密室的温度骤降几分。她双手结印,掌心死死压向铜镜,裂缝中涌出的黑气被强行压回,可镜面仍在微微起伏,弧度如同呼吸,仿佛下面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我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像被砂纸磨过。脑子里还在回放她刚才那句话——“你是幽冥宗的骨血,怎么能活在灵溪宗?”
这话要是搁三天前,我肯定以为是谁修炼走火入魔,胡言乱语。可现在,手臂上的紫纹异常安静,不像往常那样一碰就发烫,反而温顺得像认了主,连带着体内那股乱窜的禁地之力也平息下来,仿佛这阴森的密室本就该是我的归宿。
“所以……”我咳了两声,声音有点哑,却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几分痞气,“我是个‘非法出生’的幽冥崽子?那你们宋家是专干拐卖婴儿的营生?还是说,你们家祖传业务就是帮人偷偷转移敌对阵营的血脉,赚点中间商差价?”
她没回头,手指却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袖口银纹的光芒也暗了一瞬,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有效。
我心头一动,继续穷追猛打:“你说我母亲把你留下看守祭坛,那你这些年是靠喝西北风修炼的?还是说,血溪宗高层其实早就知道你在里面,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你当眼线养着?”
“闭嘴。”她声音冷得像冰,却不像之前那样毫无波澜,反而透着一丝被戳中痛处的烦躁,尾音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咧了咧嘴。看来这招行得通——她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怕说多了露馅。既然她承认我是幽冥血脉,又把我带到这里,说明她至少目前没打算杀我。那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她想拿我干什么?而真正的突破口,或许不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密室入口传来一声轻响。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一道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外。黑袍,束发,面容清冷,眉眼轮廓和宋君瑶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她的眼神更活,眉宇间少了那股死寂般的沉重,多了几分藏不住的锐利,像淬了冰的刀。
是宋君婉。
我瞳孔一缩,差点脱口而出“这副本还带开挂的?”但立刻咬住舌尖,强行压下惊愕,装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嘟囔道:“哎哟,幻觉都开始量产了?还整上姐妹花套餐了是吧?上一个刚说我是私生子,这一个该不会是来收尸的殡葬代表?”
宋君婉脚步一顿,目光像扫描仪似的扫过我,又落在宋君瑶身上,眉头微蹙:“姐,你把他带出来了?”
“你来干什么?”宋君瑶终于回头,语气森然,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能来。”宋君婉往前一步,腰间的长剑虽未出鞘,但左手已悄然按在剑柄上,指节泛白,显然随时准备动手,“母亲留下的信物,我也有一半。你封锁密室,私自唤醒铜镜,难道不怕惊动禁地深处的东西?”
我耳朵一竖,像被针扎了似的。
母亲?信物?还有一半?
这俩人不是演双簧给我看的吧?
我悄悄活动了下手掌,指尖的灵力在皮肤下游走,试探着往石台方向挪了半步。宋君瑶正与宋君婉对峙,两人眼神交锋,火花四溅,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没注意到我正一点点靠近那从铜镜残骸中掉落的物件。
血刚流出就被残片吸了进去,我低头见那半埋在碎石中、边缘带锯齿的物件,像面具一角,触感温润,既不像玉那样冰凉,也不像金属那样坚硬,倒有点像某种兽骨磨成的。
我心头一跳,趁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空中飞舞的黑气上,飞快将那东西抓入手心,塞进袖袋里。
入手刹那,一股暖流顺着手臂窜入识海,像喝了口滚烫的姜汤,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脑中炸开——
“千面魔帝,万相由心。”
那声音苍老、沙哑,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没愣住,多年在灵溪宗摸爬滚打的经验让我瞬间反应过来:这是某种传承或认主仪式!更关键的是,那声音落下后,我竟感觉到自己能“调整”什么——不是灵力的多少,而是气息的强弱、轮廓的胖瘦,甚至声音的质地,就像……换了层皮肤。
我强压住心头的狂喜,低头看着掌心。那残片已完全融入皮肤,只在右眼下方闪过一道极淡的暗金纹路,细得像头发丝,转瞬即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宋君瑶正在全力对抗从镜中涌出的黑气,那些黏稠的液体在空中凝成一条条锁链,漆黑如墨,带着股腐臭,疯狂缠向她。她双掌翻飞,银纹在袖口流转成阵,形成一道红色的屏障,可黑链越来越多,像不断生长的藤蔓,眼看就要将她彻底裹住。
宋君婉试图上前帮忙,却被一道突然亮起的符文光幕拦住,那光幕泛着红光,坚硬如铁,她用剑鞘猛砸了几下,只发出“咚咚”的闷响,连道白痕都没留下,只能焦急地拍打屏障,眼神里满是焦灼。
机会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默念刚才感受到的那股“调整”之意,将自身气息压到最低,模拟成一个普通外门弟子的波动——怯懦、低阶、灵力不稳,像只刚入山门的菜鸟。同时,我压低嗓音,用一种带着颤抖的语调喊道:
“宋师姐!宗主令你速回,说……说禁地祭坛要炸了!”
声音一出,连我自己都愣了——太像了,简直像换了个人在说话,那股瑟缩的劲儿,跟我隔壁床那个总被师兄欺负的小师弟一模一样。
宋君婉猛地转头,脸色骤变:“不可能!祭坛封印完好!”
我心中一震。
她知道封印的状态?
那她怎么知道的?血溪宗高层都没几个人能进出禁地核心,她一个看似普通的弟子,凭什么如此笃定?
这反应不对劲。她不是惊讶于“祭坛要炸”这个消息,而是直接否定了“封印破损”这个前提。说明她不仅知道封印存在,还清楚它的当前状态,甚至可能……一直在监控着祭坛。
我正想再试探一句,宋君婉却突然抬手,掌心浮现一枚黑色玉符,符身刻着与墙壁上相似的符文,她指尖用力,眼看就要捏碎玉符。
“住手!”宋君瑶怒吼,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竟拼着被黑链缠住左臂,硬生生挣出一掌,红雾轰然炸开,将光幕震出蛛网般的裂痕。
宋君婉动作一滞,玉符没碎,但她眼神变了,不再是刚才的焦急,而是闪过一丝……警惕?像是怕玉符发出的信号被什么人截获。
她不是在担心祭坛,而是在防备什么人知道祭坛的秘密。
我悄悄收回手,掌心已全是冷汗。面具残片融入后带来的能力还在,我能感觉到它像一层隐形的膜,贴在神魂深处,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切换成另一种气息、另一种声线。
但现在不是试验的时候。
我装作虚弱地靠在石壁上,喘着气问:“你们俩……到底谁说的是真的?一个说我妈是幽冥宗的,一个说祭坛没炸,合着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冤大头?”
宋君瑶喘息着,左臂被黑链腐蚀得血肉模糊,森白的骨头都露了出来,可她眼神依旧凶狠,死死盯着宋君婉:“你什么时候开始替他们做事的?母亲留下的禁令,你也敢违?”她脸上满是痛苦与不甘。
“我不是替谁做事。”宋君婉摇头,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我只是不想再有人死在那个祭坛上。二十年前你没阻止,现在还想让历史重演?”
“你以为你救得了谁?”宋君瑶冷笑,笑声里带着绝望的疯狂,她脸上满是痛苦与不甘,“他身上流着幽冥血,只要踏入禁地,就会被唤醒。你不杀他,祭坛也会杀他,谁都拦不住!”
我听得头皮发麻,后脖颈一阵阵发凉。
合着我是个行走的引爆装置?还是那种一按就炸,连回收都省了的一次性产品?
可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宋君婉的左手——刚才她摸剑柄时没觉得异常,但现在她握着玉符,袖口微掀,露出一截手腕。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疤痕,呈环形,像是被什么烙铁烫过,疤痕的颜色比周围皮肤深,隐约泛着暗红。
最让我心惊的是,那疤痕的走势,竟与我手臂上那独特的紫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仿佛遵循着某种古老的图腾规律。
我心头一跳,正想看得再仔细些,宋君婉却已放下袖子,转身面向我,目光复杂得像一团缠在一起的线,分不清是怜悯还是警惕。
我嘴角上扬,故意发出尖锐的笑声,笑声在密室里回荡,好似一把把利刃划破寂静:“普通弟子?我身上这玩意儿能让我普通?你们姐妹俩一个说我该死,一个说我能活,合着我的命是你们家祖传的抽奖活动?抽中了活,抽不中死?”
她没笑,只是静静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哀伤,像在看一个走向末路的人。
就在这时,密室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钟鸣。
“咚——”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沉闷而悠长,整个空间猛地一震,墙壁上的符文全部亮起,红光如血般流淌,将所有人的脸都映得通红。宋君瑶脸色大变,失声喊道:“它醒了。”
宋君婉立刻后退一步,玉符在掌心微微发烫,表面的符文竟开始自行转动,像是在感应什么。
我感觉到掌心那枚面具残片突然变得滚烫,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与此同时,脑海中那句“千面魔帝,万相由心”再次响起,比之前清晰百倍,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识海上。
我低头,看见自己右手背上的皮肤下,一道暗金纹路正缓缓浮现,像活过来的血脉,顺着血管蜿蜒游走,最终停在手腕处,形成一个小小的、类似面具的图案。
宋君婉突然看向我,声音急促,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别让它认主!那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
我看着她们姐妹二人剑拔弩张的氛围,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密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呼吸都成了奢侈。那股压抑的寒意顺着脚底爬上来,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着即将爆发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