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归于平静之时,祭坛地面上,那些本该彻底熄灭的符文忽然亮起幽青的光,像是濒死的萤火重燃生机。幽光顺着符文的纹路蜿蜒流淌,在石面上晕开层层叠叠的光晕,没等我细究这异象的根源,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颤,震得我膝盖发麻。
仿佛要印证心底翻涌的不安,头顶的石窟穹顶“咔嚓”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混着岩灰簌簌坠落,砸在祭坛边缘发出沉闷的声响。祭坛上的符文却愈发炽亮,幽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将整个石窟映照得青幽幽一片。我察觉到宋君婉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幽光,似乎这光对她并无恶意,反而像是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在护着她。
方才消散的荧光粒子像是被无形的手牵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祭坛正上方凝成一道粗壮的光柱,直贯天穹,连石窟顶部的裂口都被这光柱撑得更大了些。
我下意识将宋君婉抱得更紧,手臂肌肉绷得发僵,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就在这时,光柱中散发的奇异力量,如细密丝线般缠绕而来,与我右臂虎纹产生若有若无的共鸣。然而,这共鸣刚起,右臂虎纹便传来一阵剧烈抽痛,仿佛有烧红的铁针顺着经脉猛刺,一路扎入识海深处。
眼前骤然一黑,一道画面如闪电般闪过:虚空中,一个被锁链缠绕的少年,面容竟与我一模一样。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这不是幻觉。虎纹的痛感尖锐得能让指尖发麻,画面里少年脖颈上那道浅浅的疤痕,甚至和我锁骨处的旧伤位置分毫不差。
我猛地回神,光柱已完全成型,淡金色的光柱里流转着无数细碎的光点,像是将整条星河倒灌其中,缓缓旋转。祭坛上的符文彻底“活”了过来,幽青色的光带顺着光柱向上攀爬,如同藤蔓缠绕着支柱,在光柱表面织出复杂的纹路。而宋君婉滴落在祭坛上的血迹,正被光柱一点点抽离地面,化作鲜红的丝线融入光流之中,随着光柱的脉动轻轻起伏。
她与这地方,定然有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深刻联系。
若现在转身逃离,或许能保住性命。可若她体内的血脉真与此地同源,强行将她从光柱的牵引中剥离,会不会让她当场暴毙?我没法赌。更没法把昏迷不醒的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任由这诡异的光柱吞噬。
没有再犹豫的余地。我咬紧牙关,手臂肌肉贲张,抱着宋君婉纵身跃入光柱。
失重感瞬间将我包裹。
四周的光影扭曲成巨大的漩涡,耳边的声响被完全抽离,连呼吸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扼住,胸口闷得发疼。身体像是被无数细如发丝的丝线拉扯,经脉传来阵阵胀痛,识海更是嗡鸣不止,仿佛有无数声音在里面冲撞。右臂的虎纹持续灼烧,滚烫的金光不受控制地渗出皮肤,在我周身凝成一层薄薄的光膜,将那些扭曲的光影稍稍隔绝。
不知在这混沌中飘了多久,四周扭曲的光影让我头晕目眩,每一丝力量拉扯都像是要将我撕裂。心中虽有担忧与恐惧,但更多的是对未知的迷茫,不知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混沌吞噬时,双脚终于触到了坚硬的“实地”。
我踉跄一步,单膝重重跪地,膝盖撞在冰冷的石面上发出闷响,才勉强稳住身形。宋君婉仍在我怀中,睫毛上沾着细碎的光尘,呼吸微弱却比之前平稳了些。抬头望去,眼前是片无法用常理描述的空间——没有天也没有地,只有虚空中漂浮着无数断裂的黑色锁链,锁链上布满暗红色的锈迹,有些地方还残留着干涸的黑痕,末端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像是被黑暗啃噬过。锁链环绕的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晶体,足有三人高,通体泛着温润的青白光晕,光晕里隐约可见两道蜷缩的轮廓:左侧是头猛虎,金纹在光晕中若隐若现;右侧是只雀鸟,羽翼收拢时的弧度柔和,一虎一雀交颈而眠,仿佛已沉睡了千年。
那气息……和我识海里的虎魂、宋君婉左肩的雀纹,一模一样,连脉动的频率都分毫不差。
我缓缓站起,将宋君婉轻轻靠在一旁的虚影石台上——说是石台,其实更像光与影凝结的轮廓,触手微凉,却能稳稳托住她的身体。她左肩的雀纹忽然轻轻一闪,青芒比之前亮了些许,像是在回应晶体中雀形轮廓的呼唤。我盯着那晶体,心跳不由得加快,掌心微微出汗。这东西绝不是寻常的阵法残余,更像是……某种古老封印的核心,维系着这里的一切。
就在我凝神思索时,晶体内部的光影忽然微微波动,浮现出一张少年的面容:眉眼间带着一丝狡黠,鼻梁挺直,与记忆中白小纯幼年的模样渐渐重合。
我浑身一僵,指尖瞬间冰凉。
他不是我顶替的身份吗?是我占据这具身体后,从记忆碎片里拼凑出的“过去”,为何会出现在这封印核心之中?这念头刚闪过,记忆深处似乎有某个片段被轻轻拨动——幼年时的我跪在一座布满青苔的石像前,石像底座刻着的纹路与这晶体表面的光晕隐隐相合;有时我会对着铜镜恍惚,感觉镜中的人影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我的身份本就是某种替代……
晶体中影像的嘴唇缓缓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识海深处传来一阵异样的震颤,像是有扇尘封的门被撬开了条缝,有什么东西在门后蠢蠢欲动,试图冲破束缚。
来不及细想,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终于将手掌按在了晶体表面。
轰——
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瞬间冲入脑海,不是具体的文字,也不是连贯的画面,而是一种原始而汹涌的“感知”——我的意识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远古的战场。天穹裂开巨大的缝隙,血雨倾盆而下,双兽在战场上奔袭,虎啸震碎山岳,雀鸣撕裂云层;画面一转,它们被无数强者围困于天穹之下,法宝的光芒如烈日般耀眼,符文在虚空交织成网;紧接着,强者们以血为引,以魂为锁,将重伤的双兽强行封入地脉深处,而主持封印的那人,身穿洗得发白的白袍,背影挺拔如松,在封印完成的刹那,头也不回地走入光柱尽头,白袍的衣角被光风掀起,消散在光晕里。
与此同时,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咔嚓”声,像是有根锈死的锁链终于绷到了极限。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锁链断裂的声响从四面八方响起,有的清脆如骨裂,有的沉闷如雷鸣,像是无数被禁锢了千年的力量正在疯狂宣泄,震得整个空间都在发抖。漂浮的锁链开始寸寸崩解,化作黑色的尘埃,被虚空里的风卷着,消散得无影无踪。
我猛地想抽手,却发现掌心像是被强力胶粘住了一般,死死贴在晶体表面,根本无法脱离。更让我惊骇的是,靠在石台上的宋君婉左肩的雀纹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青光,一道纤细的青流顺着她苍白的手臂蔓延,像有生命般主动攀上晶体表面,与雀形轮廓的光晕连接在一起。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睫毛轻颤着,嘴角抿成浅浅的弧度,像是在梦中回应着某种温柔的召唤。
她在认主。
可这主,究竟是沉睡的雀形妖兽,还是这封印背后的神秘存在?
我强忍着头颅欲裂的震荡,运起灵力试图抽离手掌,可右臂的虎纹共鸣越来越强,金光顺着手臂涌入晶体,晶体内的虎形妖兽似乎也有所感应,轮廓缓缓扭动,金纹在光晕中流转得愈发清晰,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束缚苏醒过来。就在这时,晶体内部的双兽双眼忽然微微睁开一丝缝隙,两道幽光如同实质,精准地扫过我的识海。
刹那间,一个声音直接在我脑中炸响,阴冷低沉,带着跨越万古的回响:‘终于……回来了。’它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抵意识深处,如毒蛇獠牙钻入骨髓,寒意蚀骨。
我浑身一僵,冷意从脊背一路窜上头顶,连指尖都在发抖。
这声音……不属于我。
也不属于白小纯残存的意识。
它像是从这具身体最深处的缝隙里爬出来的,带着腐朽的腥气与贪婪的欲望,在识海里盘旋,盯着我,如同盯着砧板上的猎物。
空间崩塌得更快了。脚下的光影平台开始碎裂,晶体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中渗出淡淡的黑气,锁链断裂的声响密集如雨,几乎连成一片轰鸣。我拼尽全力想要抽手,可那股吸力越来越强,像是要把我的灵力、我的魂魄,都一点点扯进晶体之中,与双兽一同封印。
宋君婉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像是在无意识地抓住什么。她肩上的雀纹光芒不减反增,青流竟开始反向吸收晶体的能量,顺着手臂回流到她体内,让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血色。而我的虎纹,则像是被点燃的火焰,金光暴涨,与晶体内虎形妖兽的光晕产生强烈共鸣,右臂的经脉被撑得生疼,仿佛随时会炸开。
不能再拖了。
我咬破舌尖,剧痛瞬间传遍全身,强行逼退识海里的昏沉。右臂猛然发力,灵力如潮水般涌向虎纹,试图挣脱这致命的束缚。可就在这一瞬,晶体内部的双生妖兽同时睁开了眼。
一道璀璨的金光,一道耀眼的青芒,如同两道贯穿天地的光柱,从晶体中直射而出,精准地分别没入我的右臂与宋君婉的左肩。
整片空间轰然碎裂,光影、虚空、晶体、裂痕……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两道光芒中化为碎片,被无边的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