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进后院,那截露出地面的锈蚀铁管泛着暗红,像是干涸的血痕。我盯着它看了片刻,昨夜掌心那阵突如其来的灼热仍未散去,斗气在经脉里隐隐躁动,仿佛被什么牵引着。我放下劈了一半的柴,蹲下身,指尖顺着泥土边缘慢慢扒开。
土比昨日更松,一碰就往下塌。我顺着铁管延伸的方向往深处挖,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黑泥。大约半尺深时,指节磕到了硬物。我心头一紧,动作放轻,一点点将周围的土拨开,直到一个巴掌大的黑铁匣子完整显露出来。
它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交错的刻痕,不像是文字,也不像寻常符纹,倒像是某种被强行压进金属里的脉络。我刚伸手去碰,指尖一麻,那股热流竟自行从丹田窜起,直冲手臂。我猛地缩手,斗气在体内乱撞,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震得五脏发沉。
我喘了口气,把斗气压回丹田,再伸手时改用指甲轻刮匣面。那刻痕微微发亮,转瞬即逝,像是呼吸了一次。
“你刨什么呢?”赵铁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手一抖,差点把匣子扔出去。回头见他抱着一捆柴,站在院门口,目光却没落在我身上,而是死死盯着我脚边的铁匣。
我慢慢站起身,把匣子往身侧藏了藏:“后院土松,我怕塌了,挖着看看。结果……挖出这个。”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匣子,眼神像是在看一口棺材。
我试探道:“您见过它?”
他终于迈步进来,把柴放在墙角,蹲下身,离那匣子半尺远便停住,像是怕惊动什么。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悬在匣子上方一寸,却没有碰。
“它不该在这儿。”他嗓音低哑,“我埋它的时候,是在铺子东墙根底下,离这儿有两丈远。”
我心头一跳:“您知道这东西?”
他没回答,只问:“你碰它了?”
“就一下。”我实话实说,“手麻,斗气也乱了。”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神锐利得不像个铁匠:“你说什么?斗气?”
我装傻:“我这股劲儿,不就叫斗气嘛。您不是也说,人拼到极处,里头自己烧起来的那股劲?”
他盯着我看了几息,忽然笑了,笑得极冷:“你倒会给自己起名。可这东西……不认名字,它认的是劲的路子。”
我心头一震。他这话,分明是知道些什么。
“那它认什么?”我问。
他没答,只伸手将铁匣捡起,动作轻得像捧着一块冰。他走到炉台边,把匣子放在铁砧上,火光映在上面,那刻痕竟又闪了一下。
“我早年在山里捡的。”他说,“洞塌了,里头除了骨头,就它没烂。我带回来,试过火烤、锤砸、水浸,它连个印子都不留。后来我把它埋了,不想再看见。”
我盯着那匣子:“您为什么埋它?”
他沉默片刻:“因为它会动。”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动?”
“不是自己走。”他声音压低,“是有人碰它,它就发热,刻痕亮,像是……在吸东西。我试过用铁链锁它,第二天链子全锈成了渣。”
我盯着那匣子,斗气在体内缓缓流转,试图感知它的波动。可刚一靠近,那股热流又躁动起来,像是被什么勾着要往外冲。
“您试过用劲儿碰它吗?”我问。
他猛地转头看我:“你试了?”
“没。”我摇头,“我就想知道,它是不是……跟我们用的劲儿有关。”
他盯着我,眼神复杂,像是在判断我是不是在套他话。良久,他才道:“有关无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不该被打开。”
我点头,没再问。
他把匣子推到炉台角落,盖上一块破布:“这事别再提。也别再挖。土松是土松,可有些东西,挖出来,未必是福。”
我应了声,转身去拿锤子。可眼角余光一直没离开那块破布。那底下藏着的东西,刚才明明还在发烫。
下午趁他进屋取炭,我悄悄把匣子从破布下摸了出来。它比想象中沉,像是里头塞满了铅。我蹲在柴堆后,背对着炉台,把斗气缓缓注入指尖,轻轻碰上一道刻痕。
刹那间,匣子一震。
那刻痕猛地亮起,黑铁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纹路,像是活了过来。一股吸力从内部传来,我的斗气竟不受控制地往里流。我心头大骇,猛力抽手,可那股劲像是被咬住了,硬生生被扯出一截。
体内经脉剧痛,像是被铁钩子刮过。我咬牙强行切断斗气,整个人踉跄后退,撞翻了柴堆。
“烫!”我低骂一声,甩着手,像是真被火烧着了。
赵铁匠闻声从屋里出来:“怎么了?”
我强作镇定,吹着手指:“炉边太近,铁皮发烫,碰了一下。”
他扫了我一眼,又看向柴堆,目光在那块破布上停了一瞬。我没动,也没解释。
他没再问,只道:“天快黑了,收工。”
我点头,把匣子塞回原处,盖上破布。可临走前,我还是忍不住看了它一眼。
那破布边缘,有一道极细的缝。一道微弱的红光,正从缝里渗出来。
我回到自己住的偏屋,坐在床边,掌心还在发麻。那股吸力太邪门,不像是吞噬,倒像是……识别。它在试我的劲,试我的路数。
我闭眼,把斗气沉入丹田,再缓缓提至指尖。这一次,我没去碰那匣子,只是让劲儿在经脉里走了一遍完整的循环。从脚底起,经腰,过肩,达掌心——和打铁时的发力路线一模一样。
可就在劲儿抵达指尖的瞬间,我袖子里的皮肤,突然微微发烫。
我撩起袖子,右臂内侧,一道极淡的刻痕浮现出来,和铁匣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我猛地攥紧拳头。
它不是在识别斗气。
它是在识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