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道光,喉咙发紧。
断刃还在震,不是因为敌人靠近,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唤醒。它在我掌心里微微扭动,仿佛有生命般抗拒着某种无形的牵引。杜凌菲已经站到了我身侧,剑鞘横在胸前,眉心那点青莲印记虽黯淡,却重新浮起一层薄霜般的寒气。
“别出声。”她低语,“它在看我们。”
宋君婉没动,手已搭上骨伞柄,指节泛白。她的呼吸很轻,几乎听不见,但我知道她在忍——血种在体内翻腾的痕迹写在她眼角的抽搐里。
那束光越来越凝实,不再是穿透云层的自然光线。它开始扭曲、拉长,在半空中勾勒出一个人形轮廓。没有五官,没有衣饰,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暗影,像是把夜色本身剪下来拼成的躯壳。
“这年头连投影都省特效钱了?”我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干得冒烟,“连个全息建模都不做,就拿块黑布糊个人样?”
话音未落,一股压力骤然压下。
不是落在身上,而是直接钻进脑子里。我的视野猛地一黑,眼前闪过一幅画面:自己跪在一座巨大铁链缠绕的祭坛上,双手被钉穿,脊椎里插着一根漆黑锁链,正被人缓缓拖向深渊。耳边响起低语——
“你来了。”
不是听到的,是直接出现在意识里的声音,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又像是从颅骨内侧传来。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鼻腔,硬生生把自己拽回现实。
杜凌菲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剑鞘砸进岩缝才没倒下。宋君婉撑开骨伞,血雾喷涌而出,在我们头顶形成一道旋转的屏障。两股力量叠加,总算把那股压迫挡在外面。
“别信它说的。”我喘着粗气,右臂上的鳞片不受控地鼓起,金光在皮肉下窜动,“那是幻觉!是心理战!”
“那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宋君婉盯着我,声音压得很低。
“我自己成了提线木偶。”我抹了把嘴角渗出的血丝,“你呢?”
她没回答,但眼神闪了一下。
我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那道黑影缓缓抬起手,整片天空的云层随之翻滚。远处山峦间的雾气被无形之力抽离,汇聚成一条条漆黑锁链,悬于虚空。紧接着,无数残影浮现——有的披甲执戟,有的羽冠高冠,有的背生双翼……可他们的四肢都被锁链贯穿,身体扭曲悬浮,眼窝空洞无神。
“你们所求的永恒仙域,”那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是我的牢笼。”
我盯着那些残影,胃里一阵翻搅。
那些人……每一个都散发着超越凡俗的气息,可现在却被吊在天上,像死物一样陈列。
“你说那是监狱?”杜凌菲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那为何要让我们开启?若真是囚笼,何必设门?”
黑影微微一顿。
这个破绽抓得好。
“你们不是来救人的。”宋君婉接道,语气平静得不像她,“你是等新囚徒自己走进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残影:“前面的人失败了,所以你需要下一个试验品。”
我笑了。
虽然笑得很难看,嘴角裂开的地方又渗出血。
“挺会讲故事啊。”我拄着断刃站起来,右臂的鳞片一片片翻开,金色血脉顺着经脉逆行而上,“演完独角戏就想收工?下次见面,我给你整个直播带货翻车现场。”
黑影没有回应。
但它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那些悬挂的残影一个接一个崩解,化作黑灰飘散。锁链也逐渐淡化,仿佛这场展示本就是一场短暂的警告。
“它要走了。”杜凌菲低声说。
我没松劲,反而将断刃横在身前,刀尖直指虚影心脏位置。神魔变的血脉强行催动,经脉像被烧红的铁丝刮过,但我还是把最后一丝力量灌进了兵器。
“想走?问过它了吗?”
断刃猛然一震,一道金红色斩气撕裂空气,直冲天际。
轰!
斩气撞上黑影胸口,竟真的炸开一圈涟漪,像是击中了某种实体屏障。黑影晃了一瞬,轮廓出现细微裂痕,随即迅速愈合。
“有效。”我咧嘴,“你也不是无敌嘛。”
黑影最后看了我一眼——如果那团阴影能称之为“看”的话。
然后,彻底消散。
天光恢复昏红,风重新流动,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可我知道不是。
断刃安静了下来,但握在手里依旧滚烫。杜凌菲扶着剑鞘慢慢起身,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宋君婉收了骨伞,指尖微微颤抖,却没有退后一步。
“他说的……是真的吗?”她终于问。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信一件事——谁让我当棋子,我就掀谁的桌。”
我低头看着断刃,刀面上映出我的脸:发髻乱糟糟的,衣服破了好几处,右臂裸露的部分布满焦痕和裂口。可眼睛是亮的。
“那些神兵不是钥匙。”我慢慢说,“是锁。每一把都在困住一个曾经强大的存在。”
“所以我们找到的‘诛邪’,也是其中之一?”
“对。”我点头,“而且它认得我。不是因为它选了我,是因为……我身上有让它共鸣的东西。”
杜凌菲皱眉:“你是说神魔变?”
“也许。”我握紧刀柄,“也可能更早。从我穿越那一刻起,就被卷进来了。”
远处,第一面旗帜升起。
黑色旗面绣着扭曲符文,杆顶挂着一颗干枯头颅,随风轻轻摆动。紧接着,第二面、第三面……七面旗帜分别立于不同山头,围成环形,隐隐对应北斗方位。
包围圈正在闭合。
“他们动作很快。”宋君婉望着远方,“血月峰的追兵应该已经报信了。”
“不一定是血溪宗。”杜凌菲眯眼,“那旗帜纹路,不像任何已知魔门。”
我盯着第七面旗升起的位置,忽然想起什么。
“上官天佑上次用的阵法……是不是也有这种符文?”
两人沉默。
答案不言而喻。
“他投靠的不是普通势力。”我说,“是更高层的东西。冥九幽的手,早就伸进来了。”
杜凌菲忽然抬手,指向天空某处。
“你看那里。”
我顺她手指望去。
原本空荡的天幕上,竟浮现出一行模糊文字,像是用血写就,又像是由云层自行排列而成:
【虚假的神,真实的囚徒】
字迹停留几息,便缓缓消散。
“这不是给我们看的。”宋君婉喃喃,“是给所有人。”
“宣传战开始了。”我冷笑,“他不想藏了。”
岩穴外风声渐急,远处脚步声仍未出现,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一点都没减。相反,更重了。像有无数双眼睛藏在山石背后,静静等待我们迈出下一步。
我靠着石壁坐下,把断刃横放在膝上。
刀身还残留着那一斩后的余温。
“休息一刻钟。”我说,“然后找路下山。”
“去哪儿?”杜凌菲问。
“酒馆。”我抬头,看向山脚下隐约可见的一缕炊烟,“消息最脏的地方,往往藏着最真的线索。”
宋君婉点点头,默默坐到洞口,背对着我们,手仍搁在骨伞上。
杜凌菲检查剑鞘边缘的裂痕,指尖轻轻抚过缺口,眉头微蹙。
我没有闭眼。
盯着断刃的刹那,刀面突然映出一幕异象:七个地点在脑海中逐一浮现,像是被人强行塞进记忆。其中一处,正是我们现在藏身的岩穴。
而在这片土地的正下方,埋着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匕,上面刻着两个字——
“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