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窜出的瞬间,我下意识后撤半步,可那道光比影子还快,贴着地面卷来,直扑右腿。
锁链破土而出,黑得发沉,像是从地底深处抽出的一根筋骨。它缠上我的小腿,寒意顺着皮肉往里钻,不是冷,而是像有东西在啃我的骨头。
我咬牙,舌尖还在流血,腥味在嘴里打转。市井纹路从右臂蔓延至全身,试图阻断这股入侵之力,可刚一接触,鳞甲竟自行扭曲,金属般的光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与那锁链如出一辙的暗铁纹路。
“什么鬼东西……”
话没说完,识海炸开。
不是幻象,也不是记忆回放,是一股残存的意识硬生生挤进来。画面碎片般闪现:一间石室,墙上刻满符文,夜傀跪在地上,双手被钉入石槽,脊背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印。他的嘴在动,声音听不清,但嘴唇的形状反复拼出三个字——“七情钥”。
接着是另一幕:他将一段锁链埋入地下,指尖划破掌心,血滴在链节上,低语:“若你能看见,别信劫,信门。”
我心头一震。
他还留了后手?
锁链越收越紧,残识涌入的速度加快。我看到他在永夜密室中翻阅古卷,一页页泛黄的纸张上写着“永恒试炼非灭世,乃启程”;看到他偷偷将线索藏入噬魂锁链的核心禁制;甚至看到他最后一次望向宋君婉的方向,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丝释然。
原来他早就知道。
七情不是要毁我,是要逼我走过去。
可就在这时,右臂猛地一颤,整条手臂的鳞甲完全蜕变为锁链形态,关节处发出金属咬合的轻响。我抬起手,那链条般的右臂竟与脚上的噬魂锁链产生共鸣,节节相扣,仿佛本就是一体。
“陈默!”
杜凌菲的声音从侧方传来。她撑着冰晶站起,脸色苍白如纸,眉心的莲花印记几乎看不见了。
“你手臂怎么了?”
我没答,因为此刻识海正被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冲刷。夜傀的记忆仍在涌来,但夹杂了大量无法理解的符文图谱,像是某种古老的引导程序。我努力分辨,终于捕捉到一句完整的话:“情丝柱不杀人,它吃‘斩断’的念头。”
我猛地抬头。
杜凌菲已经拔出了斩情剑,剑身轻颤,正对最近的一根情丝柱。她的动作顿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别用那把剑。”我开口,声音有些哑。
她没听,手腕一抖,剑锋划出一道弧光,直刺情丝投影中的玄溪宗弟子虚影。
就在剑尖触碰到情丝的刹那,剑身剧烈震颤。
裂痕从剑柄向上蔓延,原本清晰的“斩情”二字开始模糊,笔画扭曲、重组,最终化作两个全新的字——“情劫”。
金光流转,剑灵的气息彻底变了。
杜凌菲脸色骤变,想抽剑后退,可剑身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拔不出来。更诡异的是,剑锋滴下一滴金色液体,落地即化作一道残影——是我原本的模样,白小纯的脸,穿着灵溪宗最普通的弟子服,站在演武场边缘,低声说:“你斩不断,因你从未真正放下。”
那声音不是冲她说的。
是冲我来的。
我浑身一僵。
原来如此。
情丝柱不只是映照执念,它还在吞噬“想要斩断执念”的意志本身。每一次挥剑,每一次试图挣脱,都在喂养它。杜凌菲越是拼命想帮我破局,这把剑就越快变成劫的一部分。
“放手!”我吼了一声。
她咬牙,强行抽剑,冰晶护臂崩裂,鲜血顺着手腕流下。
剑终于脱出,可那一瞬,整把剑嗡鸣不止,剑身浮现出七道细纹,正好对应七根情丝柱的位置。它不再是一件兵器,而成了祭坛规则的延伸。
杜凌菲踉跄后退,靠在断柱上喘息,死死盯着那把剑,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动摇。
“它……在利用我们想救人的念头?”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臂。锁链形态稳定下来,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市井纹路,像是铜钱交割的印记,又像是契约画押的符号。我试着用意念引导它,链条微微震动,竟与识海中的夜傀残识形成某种频率同步。
刚才那段记忆再次浮现——他在石室中写下最后一行字:“钥匙不在外物,而在‘舍’之后仍愿前行的心。”
舍。
宋君婉最后的选择,不是牺牲,是交付。
我把掌心摊开,血色地图仍在,第七个点“舍”微光闪烁。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我低声问,是对夜傀的残识,也是对自己。
锁链轻颤,像是回应。
忽然,地面又是一阵震动。
七根情丝柱同时嗡鸣,投影中的面孔齐齐转向我。主管的咆哮、宗主的斥责、血溪宗主的冷笑再度袭来,可这一次,我没再用市井纹路去屏蔽。
我让它们进来。
任那些声音砸在耳边,任那些记忆翻搅心头。
然后,我抬起右臂,锁链形态的手指缓缓指向最近的一根情丝柱。
“你说我是棋子。”我对血溪宗主的投影说,“可你现在,也只是根线。”
话音落下,锁链右臂猛然一震,竟主动释放出一段残识片段——正是夜傀在永夜密室中破解七情节点的画面。那信息顺着锁链传入地面,直抵祭坛核心。
情丝柱剧烈晃动。
投影扭曲了一瞬。
就在这时,杜凌菲突然抬头,声音发紧:“剑……在吸我的灵力。”
我看过去。
她扔在地上的斩情剑正缓缓漂浮起来,剑身裂痕中渗出黑丝,如同情丝的分支,朝着她的方向延伸。
她想动,可身体像是被什么压住,动弹不得。
我一步跨出,锁链右臂横挡在她面前。
黑丝撞上铁链,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冷水。
剑悬在半空,微微震颤。
我盯着它,一字一句道:“现在,你是劫。”
风从祭坛边缘刮过,吹起几缕灰烬。
锁链垂地,幽光未熄。
我低头看着自己如铁链般的手臂,轻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该怎么走。”
话音未落,右臂突然自主抬起,指尖对准第七根情丝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