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神魔的手掌悬在半空,五指张开,正对着我。我没有动,右臂的锁链还在颤抖,血顺着裂缝往下淌,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杜凌菲和宋君婉仍被情丝缠着,一个靠在断柱旁,一个浮在裂隙边缘,气息越来越弱。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锁链快撑不住了,我也快撑不住了。可越是疲惫,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就越清晰——张大胖在集市上抢糖葫芦时的吆喝,赌坊里扔骰子的脆响,茶馆老头拍桌子讲书的动静……这些声音原本让我烦得要死,现在却像钉子一样,一根根扎进我的识海。
我闭上眼,把最后一口气沉到右眼。
不是冲向手臂,不是催动锁链,而是往眼睛里压。兽血在经脉里翻腾,像是烧开了的水,一路往上冲,直奔头颅。我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整张脸都绷成了铁块。
疼。
不是皮肉撕裂那种疼,是骨头缝里被塞进滚烫铁砂,一寸寸碾磨的感觉。我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低吼,像野兽被困住时的挣扎。
然后,右眼睁开了。
视野变了。
七根情丝柱上的投影画面全在飞速流转——主管摔文件、宗主训话、白小纯哭喊……每一幕都在加速,快得几乎看不清脸。可我偏偏能捕捉到细节:主管摔完文件后低头揉太阳穴的动作,宗主训话时袖口露出的一道旧疤,白小纯哭着跑开前回头望的那一眼……
这些画面本该令人烦躁,可此刻它们像是被剥去了外壳,只剩下最原始的情绪内核。
我明白了。
这不是要斩断情丝,是要还原它们最初的样子。
舌尖一痛,我咬破了它。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神志猛地一清。右眼锁定第一根情丝柱,那上面映着主管递来加班餐的画面,油腻的饭盒,皱巴巴的塑料袋,还有他转身时那一声“辛苦了”。
就是这个。
不是愤怒,不是压迫,是那一瞬间的体谅。
“不是斩断,是……还原!”我低吼出声。
话音落下的刹那,市井之气从右臂残存的纹路中涌出,顺着视线直冲柱心。一团虚影在柱内成形——红艳艳的糖葫芦,串在竹签上,油光发亮,像是刚裹完糖浆。
下一瞬,那糖葫芦自内而外刺穿了情丝柱!
没有爆炸,没有轰鸣,柱体只是从中心裂开一道细缝,随即崩解成灰。缠在杜凌菲手腕上的黑丝应声断裂,她整个人软倒下去,肩膀撞在断柱上,没再动。
第一根,成了。
我喘了口气,右眼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用烙铁贴过。锁链上的裂纹更深了,血流得更急,但我没时间管。
还有六根。
第二根柱子映着灵溪宗主轻拍少年肩头的画面。那时他还未显老态,眼神温和,掌心落下的一瞬带着期许。我右瞳微转,记忆里响起练功场上晨钟敲响的声音,弟子们齐声诵经,远处炊烟袅袅升起。
市井之气再次凝聚,又一枚糖葫芦虚影浮现,穿透柱心。
裂。
第三根是血溪宗主坐在王座上的冷笑。可就在那笑容背后,我捕捉到了一丝迟疑——他看向宋君婉时,手指曾在扶手上轻轻颤了一下。那一瞬,不是掌控,是担忧。
我咬牙,右眼赤光扫过,市井之气化作第三枚糖葫芦,直贯柱体。
三柱同碎,能量闭环已破。
剩下的四根情丝柱开始剧烈震颤,像是察觉到了危险。可我已经看清了它们之间的连接轨迹——东南、西北、正南三处为枢纽,只要同时引爆,就能连锁崩解。
我强忍剧痛,将锁链末端插入地面,借力传导。右瞳锁定三柱,意念催动最后一股市井之气。
三枚糖葫芦虚影同时凝实,自内而外刺穿柱心!
轰!轰!轰!
三声闷响接连炸开,情丝柱尽数爆裂,黑丝化作青烟消散。宋君婉的身体失去支撑,从半空坠下,跌落在西侧裂隙边缘,裙摆扫过碎石,没再动弹。
杜凌菲那边也安静了。
我松了口气,膝盖一软,单膝跪地。右臂的锁链已经快要解体,鳞片大片脱落,露出底下焦黑的皮肉。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汇成一片。
可就在这时,祭坛废墟中金光冲起。
一块由血纹勾勒的地图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七个红点清晰可见,分别指向不同方位——一个在灵溪宗后山,一个在血溪宗禁地,还有一个……竟在现代城市的某条街道交叉口。
七情节点地图。
我盯着它,右眼赤光未熄,视野里还能看到那些画面的残影来回闪动。但我知道,这东西不能毁,也不能碰。它是线索,也是陷阱。
风卷着灰烬扫过地面,假神魔依旧矗立半空,手掌仍悬在我头顶,未曾落下。它的胸口,那颗七彩核心还在缓缓旋转,像是在等待什么。
我左手撑地,慢慢抬起头。
右眼的赤光映在那晶体上,竟让它微微晃动了一下。
原来你能感觉到。
我嘴角扯了扯,想笑,却只咳出一口血。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宋君婉的手指动了动。
她醒了。
眼皮微微掀起,目光涣散,似乎还没完全恢复意识。但她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幅地图。她的嘴唇轻轻张合,声音极轻,几乎听不见。
“别信……那个方向。”
我愣了一下。
她指的是哪个方向?
我还来不及问,右眼突然一阵灼痛。视野中的地图开始扭曲,七个红点的位置悄然偏移,其中一点——正是现代城市那个——竟缓缓移向了灵溪宗腹地。
假的?
还是……被改写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假神魔。
它的手掌依旧悬着,可那只手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弯曲了一下。
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屏住呼吸,右手死死按住锁链根部,防止它彻底崩解。左手指尖在地上划了一道痕,标记住地图最初的形态。
宋君婉的警告,假神魔的微动,地图的偏移……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有人在操控这些节点。
而且就在附近。
我慢慢抬起左手,抹去嘴角的血,右眼赤光死死盯住假神魔的胸口。核心仍在转,但节奏变了,比之前快了一丝。
它怕了。
怕我看出真相。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再逼一步。
就在此时,右臂锁链发出一声脆响。
最后一段鳞片脱落,整条手臂裸露出焦黑的筋脉,鲜血如泉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