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眼睛在核心深处睁开,直直望来。
我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弑神刃横在身前,刀尖微微下垂,沾着方才碎裂的灰烬。右眼传来一阵灼热,像是有火线从眉心烧进颅内。我咬牙撑住,兽血沸腾的余劲顺着经脉冲上识海,眼前那股无形的压力顿时清晰了几分——不是杀意,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审视。
像在确认什么。
我猛地抬手,将弑神刃斜斩而出。刀锋未至,刃脊上的浮雕已自行亮起。糖葫芦摊前孩童争抢的画面一闪,紧接着是茶馆说书人拍案而起的虚影掠出,直扑那道目光。可就在刀势将落之际,诛仙纹突然剧烈震颤,整把刀竟自行偏转,刀锋调向下方——正对那颗核心的胸腔位置。
我心头一紧,顺势收力,改劈为刺,借着刀势下沉之势,单膝触地,稳住身形。就在这刹那,核心外层的黑壳开始大片剥落,如同焦炭般片片崩解。里面露出的并非血肉,也不是骨骼,而是一团由无数细丝缠绕而成的巨大结构,缓缓搏动,像一颗正在呼吸的心脏。
那些丝线泛着暗红光泽,每一根都映出模糊影像——杜凌菲站在雪地中持剑回望,宋君婉倒在血泊中伸手抓向虚空,还有张大胖咧嘴一笑,下一瞬却被火焰吞没……
“别看。”我低喝一声,声音沙哑。
杜凌菲盘膝坐在后方,残剑插地,双手结印。她闭着眼,睫毛轻颤,显然已察觉到那股侵入识海的波动。冰晶在她周身微弱闪烁,形成一层薄障,勉强隔绝那些情丝散发的气息。她没应声,但指尖微微收紧,印诀转为守御姿态。
我盯着那颗心脏,喉咙发干。这些不是幻象,也不是记忆碎片,而是……执念的具象。它们被编织在一起,成了这具虚假神魔的内核。可为什么?谁在操控?
弑神刃在我手中轻轻震动,七幅浮雕逐一浮现光影。赌坊喧哗、街头卖艺、酒肆醉汉放歌……市井之声虽无声,却让我体内残存的烟火气随之翻涌。随着第七幅老妪晒布的画面亮起,那颗由情丝构成的心脏竟轻微抽搐了一下,几根靠近外层的丝线瞬间黯淡,如被灼烧般蜷缩退避。
原来如此。
不是力量压制,而是本质相克。它们怕的不是刀,而是这些琐碎日常里藏着的真实。
我缓缓起身,弑神刃横于胸前,刀锋指向那颗仍在搏动的心脏。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便裂开细微纹路,仿佛承受不住这股源自内在的压迫。离得越近,那些情丝映出的画面就越清晰。我甚至看到自己跪在雨夜里抱着白小纯尸体的那一幕——那是穿越之初的记忆,本该早已尘封。
“你是什么东西?”我低声问。
没有回答。只有心跳声,越来越响,与我的脉搏渐渐同步。
就在我即将逼近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啼哭。
不是婴儿的哭声,也不似人类发出,更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意识,在这一刻终于苏醒。我猛地回头。
宋君婉仍漂浮半空,双手环抱腹部,脸色苍白如纸。她的魔胎原本只剩微光,此刻却剧烈震颤,一层血色光晕自她体内扩散开来,如同涟漪扫过死水。紧接着,那颗悬浮的情丝心脏猛然一缩,所有丝线同时绷紧,映出的画面全部定格——全都变成了我的脸。
同一时间,魔胎发出第二声啼哭。
这一声更清晰,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虚假神魔残存的外壳轰然炸裂,化作黑灰四散。而在它原本的位置,一颗浑圆的晶体缓缓浮现,通体透明,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裂纹深处,光影流转,隐约可见一座倒悬的城池、一片无边荒野,还有一扇刻满符文的巨门。
永恒仙域的核心。
可还没等我松口气,那核心上的裂纹突然微微扩张,一道光影从中渗出——一张脸,静静地浮现在裂隙之间。
是我的脸。
一模一样的五官,连左眉尾那道细小的旧伤都分毫不差。但它的眼睛是闭着的,唇角却微微上扬,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等待。
我僵在原地。
这不是投影,也不是幻术。刚才用骨刺划破手掌验证过现实,鲜血落地时,这颗核心曾微微震颤,裂纹中的脸也随之眨了眨眼。和我同步。
它认得我。
或者说,它就是我的一部分。
弑神刃突然脱手飞出,直射那颗情丝心脏。刀身上的诛仙纹全面亮起,七幅浮雕化作实体光影环绕刀锋,所过之处,情丝纷纷断裂,化作红雾消散。刀尖刺入心脏表层的瞬间,整个战场猛地一震,仿佛天地都在颤抖。
那颗由执念编织的心脏开始萎缩,搏动频率急促而不规则。更多的画面从断裂的情丝中闪现:我躲在屋檐下啃冷馒头,我在实验室里盯着数据发呆,我醉倒在出租屋地板上望着天花板流泪……全是陈默的记忆,不属于这个世界,却真实存在过。
而核心上的那张脸,睁开了眼睛。
它看着我,嘴角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我抬起手,想向前一步。
可就在这时,宋君婉发出一声闷哼。她扶着腹部的手滑落下来,整个人向下坠去。我立刻转身,几个纵跃接住她,将她轻轻放在断石旁。她气息微弱,嘴唇发紫,魔胎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一层薄薄的血膜护住心口。
“撑住。”我说。
她没回应,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指,指向核心方向。
我回头看去。
弑神刃仍插在情丝心脏中央,刀身嗡鸣不止。那颗心脏已缩小近半,搏动越来越慢,可核心上的那张脸,却越来越清晰。它不再微笑,而是静静注视着我,眼神复杂,像在质问,又像在呼唤。
风停了。
杜凌菲的冰晶屏障彻底熄灭,她靠在残剑旁,额头渗出冷汗,显然已耗尽心力。整个战场陷入死寂,只剩下那颗裂纹核心缓慢跳动的声音,和我自己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我一步步走向核心。
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碎片上。
离得越近,那种熟悉感就越强烈。这不是敌人,也不是傀儡。它是某种更深的东西——被剥离、被隐藏、被遗忘的某一部分。
当我的指尖距离核心仅剩三寸时,那张脸忽然动了。
它开口,无声,但我听到了。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