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裂缝底下吹上来,打在我脸上。我握紧红莲刃,刀尖指向那道正在愈合的裂口。心口的伤口已经结痂,铜铃还在发烫,但我没松手。
左肩的金刚骨不再震动了,右臂的金骨也恢复了温度。我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新的平静,不是因为战斗结束,而是因为我终于知道自己是谁。我不是陈默,也不是白小纯,我是我们两个活下来的样子。
就在这时,掌心里那截染血的骨头突然颤了一下。
我低头看去。这是血屠留下的金刚骨,他在断魂谷战死前,亲手将它塞进我的手中。那时他满身是伤,笑得像个疯子,说:“小子,替我看看谷底有没有光。”
我以为那是句胡话。
现在这根骨头在我手里发烫,像是有东西要出来。
我没有犹豫,把善念核心的力量缓缓送进去。刚融合完白小纯的残魂,我对这种意志类的能量格外敏感。这根骨头不是遗物,是容器,装着血屠最后一口气,最后一段记忆。
光点从骨缝里钻出。
一开始只是一星半点,像夏夜里的萤火。接着越来越多,飘在空中,连成画面。
我看到了断魂谷的最后一战。
血屠站在三具尸体中间,身上插着两根敌人的骨刺,嘴里咬着第三根。对面还有三个黑袍人围上来,刀锋泛着紫光。他咳了口血,把嘴里的骨刺吐出去,直接钉进其中一人的眼睛。
那人倒下时,血屠笑了。他抬起一只手,冲着某个方向眨了眨眼,就像知道我会看到这一幕。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光点没有散,反而越聚越多,在空中排列成一条线,又弯成弧,最后形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十二道光轨组成北斗之形,末端直指断魂谷深处。
星图。
这不是普通的指引,是用战将最后执念凝成的路标。我能感觉到它的重量,不只是灵力构成那么简单,更像是用命换来的坐标。
天空忽然暗了一瞬。
断魂谷上方的云层翻滚起来,形成一个小漩涡,灵气倒灌下来,压得我呼吸一沉。星图微微晃动,仿佛天地不愿让它存在。
我闭上眼,不去看那混乱的气流,也不去查探神识。刚才那一战耗尽了我的力气,但现在不能停。我把手掌贴在地上,让红莲刃的刀尖触入地脉,借它的共鸣去感应方向。
没错,就是那里。
星图所指的位置,地下三十丈左右,有一处异常的空洞。不是天然形成的,更像是被人挖出来的,或者……封印的。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替老子活着!”
我猛地睁眼。
是张大胖的声音。
可他不在这里。上一次见他,是在炼丹房外,他被丹鬼的手下拖走,手里还攥着半块酱肘子。后来再没人见过他。
这声音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回放。它是顺着星图的光轨传来的,像是某种秘法残留的信息,借用了熟悉的声音传递讯息。
血屠临死前说过一句话,我一直没懂。
他说:“有些路,得靠死人带活人走。”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他用自己的骨,搭了一座桥,把他的命、他的视线、他最后的念头,全都送到了我眼前。而为了让这段话更容易被我接受,他引动了我最深的记忆之一——张大胖那句临别吼叫。
我看着星图,喉咙有点发干。
这不是任务,也不是机缘。这是遗愿。
一个战死的人,拼到最后只剩下一截骨头,还要告诉我该往哪里走。他不信宗门,不信天道,只信自己杀出来的路。而现在,这条路交到了我手上。
我不敢动。
不是怕危险,是怕辜负。
星图开始不稳定了。光轨闪烁,边缘的光点一颗颗熄灭。天地规则在排斥它,不允许这种超越生死的指引长久存在。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我单膝跪地,把红莲刃插在身前,双手捧起最后一片飘落的光尘。它很轻,几乎感觉不到重量,但落在掌心时,却像压着一座山。
“你的路,我接着走。”我说。
话音落下,空气中忽然浮现出一道虚影。
高大,残破,披着染血的铠甲。他的脸模糊不清,但站姿笔直,像一根不肯倒下的旗杆。那是血屠的残魂,最后一丝不甘消散的战意。
他没有看我,而是望着远方,仿佛还在和看不见的敌人对峙。他的手慢慢抬起来,握住了并不存在的刀柄。
我立刻明白了。
他不想安息,是因为战斗还没结束。
我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的兽血,让熔岩金骨共鸣,释放出一丝焚天气息。那种曾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时的能量频率,我和他一起对抗过血溪宗主力,那时候我们的节奏是一样的。
虚影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虽然没有眼睛,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我。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然后,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升空而起,融入星图之中。
星图猛然爆发出强光,照亮整个断魂谷入口。那光芒不刺眼,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庄严,像是在宣告一件事:有人死了,但他走过的路,有人接下了。
光渐渐弱下去。
星图没有消失,只剩下一道淡淡的光痕悬在半空,依旧指向谷内。其他部分都散了,唯有那个方向,清晰不变。
我仍跪在地上,手还保持着捧着光尘的姿势。
风吹过来,把灰烬吹散。
我把红莲刃从地上拔起来,重新握紧。刀身上的火焰颜色更深了,像是融了铁水在里面。铜铃贴着腰侧,不再发烫,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隐隐震动。
我没有马上动。
我知道一旦走进去,就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
星图是死人给活人的路,但这条路通向什么,谁也不知道。血屠到死都没说出真相,只是让我去看一看“有没有光”。
现在,光图已现,路已指明。
我慢慢站起来,拍掉膝盖上的灰尘。风从谷口吹出来,带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像是多年没人踏足的土地。
我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应声裂开一道细缝,刚好在我脚边。
星图微微一闪,像是回应。
我抬头看着那道光痕,低声说:“你放心,我会替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