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耳朵贴着石板，听见下面有东西在动。
不是风声，也不是回响。是心跳一样的震动，一下一下，从地底深处传来。这频率很熟，像是刚才幻境里张大胖呼救时的声音，但更沉，更稳。
我抬起头，目光穿过残雾，落在对岸。
堕神渊边上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我，披着一件破旧的黑袍，手里握着半截断刀。刀身裂开，边缘卷曲，像是经历过太多次拼杀。他的站姿不稳，左腿微微拖在地上，可脊梁挺得笔直。
我知道他是谁。
狂刀。那个曾在血战中教我“弑神十三斩”的人。他说过，真正的刀客，不怕死，怕的是记得太多。
他忽然举起断刀，对准自己胸口。
我没有喊他。
他知道我在看。
那一刀落下，不是刺向敌人，而是斩向他自己。刀锋划过心口，鲜血喷出来，染红了前襟。但他没倒下。他仰起头，喉咙里滚出一声怒吼。
一道刀气冲天而起，化作黑龙，撞向天空。
七根透明的丝线从他身上断裂。每断一根，空中就闪一次影。
我看见一个少年抱着刀守在村子门口，身后火光冲天；我看见他在雨里背着同伴尸体走了一夜，脚印全是血；我看见一个女子被钉在墙上，他跪在她面前，手里的刀砍不下去……
这些是他的记忆，也是他的枷锁。
他一刀刀斩断它们。
最后一丝断开时，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单膝跪地。呼吸变得缓慢，脸上的皱纹好像一下子少了几道。
我以为他解脱了。
可就在那一刻，一道血色锁链从天上劈下来，缠住他的左腿。
那链子不是金属做的，更像是由无数细小的符文拧成，每一环都在跳动，像活的一样。它猛地一拽，狂刀身体被拉离地面，朝着深渊坠去。
我冲了出去。
红莲刃出鞘，熔岩金骨的力量灌进手臂。我没时间想对策，只能硬上。
跃到半空时，我横刀斩向锁链。
刀锋撞上去，火星炸开。我的虎口裂开，血顺着刀柄流下来。锁链纹丝不动。
狂刀抬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像求救，倒像是在说：别管我。
我不听。
落地瞬间再次发力，把善念核心的灵力逼进刀身。红莲刃开始发烫，刀面浮起一层暗红光晕。我盯着锁链中间的位置，那里有个小小的印记，形状像眼睛，正缓缓转动。
就是它。
我咬牙，把最后一点力量压进右臂，冲上去斜劈而下。
刀锋切入锁链的刹那，那枚印记突然剧烈震颤。一股寒意顺着刀身窜上来，钻进我的经脉。我眼前一黑，差点松手。
但我没放。
刀继续往下落。
“咔。”
一声轻响。
印记碎了。
锁链崩成几段，掉落深渊。狂刀摔在地上，喘着粗气。
我跑过去，把红莲刃轻轻点在他肩上。暖流顺着刀尖传过去，渗进他体内。他身体抖了一下，闭上眼。
几秒后，他睁开眼，笑了。
嘴角咧开，露出一口带血的牙。
“多谢。”他说。
话音刚落，他的皮肤开始发光。不是火焰那种亮，是像月光照在水面上的光。一点一点，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然后抬头看我。
“替我……看看明天。”
身体化作金光，散开。
风一吹，就没了。
只留下一小块断刀碎片，掉在我脚边。
我蹲下捡起来。
还带着温度。
握在手里，硌得掌心发疼。
远处的雾慢慢散了些。堕神渊对面的山壁露出来一角，上面刻着几个字，模糊不清。
我站起身，把碎片塞进怀里。
风吹过来，掀动衣角。
背后传来脚步声。
我转头。
一个人影站在十步外，穿着灰袍，低着头。
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抬起手，指向断魂谷方向。
手指枯瘦，指甲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