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那块残碑前,手指还贴在逆十字的刻痕上。地面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动了。
风停了,火也熄了。四周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左臂还在流血,伤口没合上,但我顾不上这些。刚才那股波动是从地底传来的,不是错觉。
我把红莲刃从土里拔出来,撑着站起来。膝盖发软,差点又跪下去。咬了下牙,把刀横在身前,靠它稳住身体。
就在这时,掌心那块金刚骨开始发热。
它是血屠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一直被我收在怀里。现在它突然亮起来,灰白色的骨头表面浮出细密的裂纹,一道道金光从缝里透出。
我没有动,看着它慢慢变化。
裂纹越来越多,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像冰层开裂。下一秒,整块骨片炸成无数光点,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开始往一处汇聚。
它们拼成了一个图案。
不是地图,也不是符文,而是一幅星图。十二道光痕交错排列,中心位置正对着断魂谷深处。每一根线条都在微微颤动,像是活的一样。
我知道这是什么。
张大胖说过,星图不是用来找路的,是用来认路的。只有走过的人,才能看懂它指向哪里。
我盯着那幅图,喉咙发干。这图里的气息和血屠有关,是他用命换来的信息。
“替老子活着。”
耳边忽然响起这句话。
是张大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点笑。
我没回头,也没应声。只是把左手按在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双生咒消失后的空荡感。但现在不一样了,那种感觉被另一种东西填上了——是责任,也是方向。
星图悬在半空,不动了。但它散发出来的光越来越强,照得我睁不开眼。我想移开视线,可身体不听使唤,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一股力量顺着光流冲进识海。
画面出现了。
一片荒原,天是黑的,地上全是碎骨。远处有一座山,形状像倒扣的钟。山脚下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我,穿着破烂的战甲,手里握着一把断刀。
那是血屠。
他没转身,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那座山。他的动作很慢,但坚决。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崩解,一块块化作光点,飞向天空,融入星辰。
最后一刻,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
“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光消失了。
星图重新变回悬浮状态,静静等着。
我站在原地,呼吸变重。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象,是记忆,是血屠最后想告诉我的事。他没死在别人手里,他是自己走过去的,一步一步走到那座山下,然后把自己的骨血炼成了指引。
我低头看了看红莲刃。刀身上的裂痕更深了,边缘卷曲,像是随时会断。可刀柄还在发烫,热度顺着掌心往上爬。
这不是结束。
这才是开始。
我单膝跪地,不是因为撑不住,而是想让自己稳一点。把刀插进焦土,双手扶住刀背,头低下来。
眼前闪过很多画面。
张大胖坐在火堆边啃肘子,冲我咧嘴笑;
杜凌菲站在冰阵中,剑尖指着我,眼神冷得像霜;
宋君婉披着红黑长裙,伞尖滴血,一句话不说地看着我。
还有白小纯。
他最后笑了笑,然后变成光,融进了红莲纹里。
他们都没了。
有的死了,有的走了,有的再也回不去了。
可我还站着。
我把右手抬起来,抹了把脸。血混着汗,擦在袖子上。然后伸手摸了摸发髻,乱得像鸟窝。这模样要是让杜凌菲看见,肯定又要皱眉骂我邋遢。
但我笑了。
“你走过的路,我接着走。”
我说完这句话,胸口猛地一热。
不是疼,是一种燃烧的感觉。从丹田升起来,一路冲到四肢百骸。红莲纹在皮肤下跳动,像心跳一样。眼睛有点发胀,视野边缘泛起淡淡的红光。
战意回来了。
不是刚才那种靠着一口气撑起来的狠劲,是真正的战意。像铁匠炉里的炭火,一开始只是火星,慢慢烧起来,越燃越旺,到最后能把整个炉子都点着。
我抓住刀柄,用力站起来。
腿还在抖,但我没管。一步步往前走,走到星图正下方。抬头看,那十二道光痕缓缓旋转,中心那一点直指谷底。
我知道接下来要去哪。
断魂谷最深的地方,从来没人活着出来过。宗门典籍里说那里是禁地,踏入者必遭反噬。可现在看来,那不是诅咒,是保护。有人故意把真相藏在那里,不让外人发现。
血屠找到了入口,用命打开了门。
现在钥匙在我手上。
我伸手碰了碰星图。
指尖刚触到光痕,整幅图突然剧烈震动。光芒暴涨,刺得我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星图已经缩小了一圈,变得凝实,像一块刻满纹路的玉牌,漂浮在胸前。
它认主了。
我不再是那个只想苟活的小弟子了。我不是白小纯,也不是谁的影子。我是陈默,踩着无数人的路走到今天的陈默。
我把玉牌收到怀里,顺手把铜铃摸出来检查了一遍。它还在,晃了晃,里面有灵气流动的声响。张大胖塞给我的三颗爆灵丹没用完,还剩两颗,压在铃铛底部。
够用了。
我转头看向谷底方向。雾比之前浓了些,但那点微光还在,一闪一闪,像是在等我。
迈步往前走。
每一步都踩在焦土上,脚下发烫。背后红莲刃轻轻晃动,刀尖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沟。走到一半,我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那块残碑。
逆十字还在,但不再发光。
我收回目光,继续往前。
风又起来了,吹得衣角猎猎作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山体在移动。地面微微震了一下,很快过去。
我加快脚步。
接近谷口时,星图突然轻颤了一下。玉牌边缘冒出一丝红光,贴着皮肤滑进手腕内侧,留下一道短痕。
我低头看了一眼。
那痕迹像是一道封印的印记,又像是某种契约的标记。
还没等我细看,前方的雾突然分开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