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离他咽喉半寸,我没再往前送。
南宫寒嘴角扬起,掌心还按在冰棺上。那道裂缝已经裂开三指宽,寒气顺着缝隙往外涌,带着一股腐腥味,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尸气。风翩翩陷进祭台的身子又往下沉了一寸,手指仍僵直地指向东岭方向,嘴唇泛着死灰。
谢辞的血还在往符纹里渗,可阵眼纹丝不动。
我知道他在拼,用命去磨这个阵。可这阵不是靠血能破的。它要的是魂——祁煜的魂。
南宫寒忽然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冷得不像人。
他动了。
不是冲我,也不是退后,而是猛地抬手,一掌拍向自己胸口。血从他指缝里喷出来,金中带黑,顺着掌心滑落,正好滴进冰棺裂缝。
那一瞬间,我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骨头里钻出来的。像是有人在我颅骨内侧敲钟,一下一下,震得牙根发酸。地面开始颤,不是震动,是跳,像有东西在地底心跳。
我往后退了一步,刀横在身前。
南宫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血还在流,但他脸上没半点痛意。他笑了,声音压得很低:“师兄,你知道为什么师父选你?不是因为你命格纯,是因为你蠢。”
我没吭声。
“她把你洗骨的时候,我就在门外。”他继续说,指尖抹过唇角血痕,“九个容器,八个死了。第九个活下来的是我,可她说我不够‘清’。可龙髓认的是命格,不是人心。你懂吗?你只是个壳,而我——才是那个本该活着的人。”
他说完,突然抬手,掌心朝天。
一道金线从他手腕爬上来,缠上小臂,像活蛇一样往肩头钻。那不是血路,是经络在重组。他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五官像是被人揉过的泥。
我冲上去,刀锋直劈他手臂。
他不躲,任我砍进皮肉。刀卡在骨头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血溅到我脸上,烫得像是烧红的铁水。
“没用的。”他说,声音已经变了,“这具身体,本来就是我的。”
我抽刀再砍,却被他空着的那只手抓住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人。他盯着我,眼白开始发黑,瞳孔缩成一条线。
“三年前,我就能杀了你。”他低声说,“可我不急。我要你看着,看着我穿上你的皮,走你的路,睡你睡过的人。我要你师父跪着求我饶你一命。”
我挣不动。
他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指尖凝出一根血钉,通体漆黑,只在尖端有一丝金光流转。那是龙髓血炼成的器,专破神识。
“借脉一息?”他冷笑,“你以为你藏得很好?每次你动念,我都听得见。清月哭的时候,我知道她在演;娜娜笑的时候,我知道她已经被我种了傀线;风翩翩流血的时候——你疼得连刀都握不稳。”
他说完,血钉猛地刺进我肋下。
不是肉身。
是魂。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被钉住了。不是疼,是断,像是有人拿剪子把我从脑子里剪下来。视野黑了一角,又一角,像灯一盏盏灭。
我张嘴想喊,发不出声。
南宫寒凑近,嘴唇几乎贴上我耳朵:“现在,我要把你名字一个个剜掉。”
我看见他抬手,指尖划过空气,像在割什么看不见的线。
第一根断了。
清月的声音消失了。不是她不说话,是我再也听不见她。那一缕连接断了,像是风吹散的烟。
第二根。
娜娜的笑声没了。她还在笑,可那笑不再通到我这边。我感知不到她的情绪,感知不到她在骗谁,还是被谁骗。
第三根。
风翩翩的命格波动戛然而止。她还活着,可我不再知道她有多冷,有多痛。她的血不再为我烧。
我拼命想守住最后一丝感应,可第四根也开始裂。
云溪。
她的魂灯熄灭前那声“师兄”还在耳边,可那声音越来越远,像是沉进深井。
只剩一个。
叶绾绾。
她在南疆炼逆命丹,用心头血,每炼一炉折寿三年。她的命格最硬,因为她恨得最深。南宫寒的指尖划到那根情丝前,停了一下。
“你留着她?”他轻笑,“以为她能救你?”
他抬手,掌心浮出一截龙骨虚影,缠上手指,猛地一扯。
那一瞬间,我感觉心口炸了。
不是疼,是空。像是有人把我的心脏挖出来,扔进火里烧。我跪倒在地,刀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南宫寒站在我面前,低头看我,像看一具尸体。
“从今往后,我就是祁煜。”他说。
我抬头,看见他的脸在变。黑发褪成银白,金瞳转为漆黑,可那笑还是祁煜的笑,歪着嘴角,带着三分漫不经心,七分狠绝。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像是在确认。
然后他转身,走向冰棺。
盖子还在半开,寒气涌出,带着腐肉和龙血混合的味儿。他伸手按进裂缝,血顺着棺沿流下,和里面残留的血迹汇在一起。
红光骤然暴涨。
地面震动,石柱上的铁链哗啦作响,一根根缠向祭台中央。风翩翩的身体已经没入地面大半,只剩一只手还露在外面,指尖仍指向东岭。
南宫寒低声念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冰棺开始闭合。
我爬起来,扑过去,手刚碰到棺沿,就被一股力量弹开。那不是气劲,是龙脉本身的排斥。它认主了。
我趴在地上,看着那道缝一点点缩小。
最后一瞬,我看见里面有一双眼睛睁开了。
那是我的眼睛。
可我已经进不去了。
南宫寒站在棺前,背对着我,银发垂落,黑袍无风自动。他抬起手,轻轻抚过棺面,指尖划过“待主归魂”四个字。
然后他说:“这江湖,该姓南宫了。”
我没有动。
戒指还在掌心,裂纹已经蔓延到根部,五缕金丝断了四根,只剩一根微弱地闪着光。那是叶绾绾的线,没被完全斩断,可也快了。
谢辞倒在阵眼旁,罗盘碎了,手里还抓着半截符纸。他没死,但也不会醒了。
风翩翩的手指终于垂了下去。
我撑着刀站起来,腿在抖。
南宫寒转过身,看着我,笑了一下。
“你走吧。”他说,“告诉白若璃,她儿子没了。”
我没说话,也没动。
他知道我不敢动手。这具身体是祁煜的,哪怕已经被夺舍,哪怕流着别人的血,它还是祁煜的壳。我砍下去,就是亲手埋了他最后一点可能。
他转身,朝崖外走去。
银发在风里扬了一下,背影和祁煜一模一样。
我站在原地,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哭,又像是笑。
刀柄上的血滑到手腕,一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