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底那声闷响还在耳里回荡,我已翻过三道矮墙,脚不沾尘地贴着屋檐走。
风停了,巷子里的灯笼一个接一个灭。
我知道,南宫寒的耳目开始往北调了。他以为我要去乱葬岗,可我要去的地方,是他最松懈的——合欢宗据点。
娜娜在那里。
她曾在我怀里笑出眼泪,指尖勾着我的腰带说“祁哥哥别走”。那时她还是她,现在她是南宫寒的傀。但她每喊我一声,我的心脉就烫一分。这烙印没断,她就没彻底沦陷。
我贴在最后一道墙根,抬头。
二楼东厢窗纸透光,影子晃动,是个女人斜卧的姿态。屋里飘出酒香混着甜腻的香粉味,是合欢宗独有的“醉心散”。常人闻一口就软了骨头,魂体沾上也会迟滞三息。
我不怕。风翩翩的归魄图残片就贴在我胸口,血纹朝外,压着所有迷乱之气。
我绕到后窗,指尖在窗棂上一划,龙气无声割开纸缝。屋里没人守,只有烛火轻轻跳。
娜娜躺在榻上,红唇微张,眼角泛红,像是哭过又笑过。她手里攥着半块玉佩,正是我白天扔进当铺那枚“夜”字铜钱的配对。她醉了,可手指还在无意识摩挲那缺口,嘴一张一合:
“夜公子……你骗我……”
我眉心跳了一下。
她叫的是“夜公子”,不是“祁煜”。南宫寒叫她认错人了。
但接着,她喉咙里又挤出一句:“负心人……你别死……”
我袖中金瞳微闪。
她在挣扎。意识被压着,心却没全丢。
我轻轻推开窗,魂体滑进去,落地没声。
她忽然翻了个身,手臂甩出榻沿,袖口滑落,露出颈后一块淡红印记——是我三年前留下的魂印。那时她为我挡了一刀,我顺手把一缕残魂送进去,说“以后我替你疼”。
现在那印子发烫,像被什么在里头啃。
是南宫寒在用“心魇术”清洗记忆。他快成功了。
我蹲下,指尖离她颈后半寸,龙气探出。
就在触到印记的瞬间,她猛地睁眼!
不是醉眼朦胧,是清亮得吓人。她右手翻出,掌心粉末扬起,直扑我面门——合欢散,见血封魂。
我偏头,龙气在唇前凝成薄墙,药粉落地即焦。
她没停,左手抄起榻边短匕,反手扎向自己心口!想自毁,断我感知。
我抬脚踩住她手腕,力道不重,刚好让她动不了。
“娜娜姑娘,”我俯身,声音压得低,“在找谁?”
她咬牙:“夜祁……你不是他……”
“我是谁,你心里清楚。”我手指点上她颈后烙印,龙气一震。
她全身绷紧,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那不是痛叫,是记忆翻涌。
她看见了——雪地里我背她走,她发着烧说“祁哥哥娶我好不好”,我笑她傻,却把她的发丝缠在指上烧成灰,藏进玉瓶。
烙印烧起来,她眼眶红了。
“你还记得。”我松开手,“所以别装了。”
她喘着,胸口起伏,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你回来干什么?看他怎么把你炼成傀吗?”
“他是他,你是你。”我盯着她,“你每动一次情,我就听得见你一次。你现在恨他,是因为你还记得我。”
她嘴角抖了抖。
窗外风忽然大了,吹得烛火一斜。
我没动,但后颈汗毛立了起来。
有人在看。
不是屋里,是外面。某种东西贴在窗纸上,像影子,却比影子沉。
南宫寒的“心魇术”到了。他正通过娜娜的眼睛,窥探入侵者。
我不能暴露。
我一把扯下外袍,甩在她脸上,顺势将龙气灌入她心脉旧痕,重新烙下控制印:“听着,你现在说的每句话,他都听得见。”
她瞳孔一缩。
“所以——”我贴近她耳边,声音轻得像调情,“你要演得像一点。”
她突然抬手抱住我脖子,指甲掐进我后背:“负心人……你终于来了……”
她在配合。
我搂住她腰,手却悄悄在她掌心写了个“北”字——风翩翩教的密语,意思是“敌人在北方布阵”。
她指尖一颤,没躲。
我们像一对久别重逢的痴人,滚进榻里。衣衫乱,呼吸重,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可我知道,南宫寒在听,在看,在等我露出破绽。
我借着翻身,把耳朵贴她心口。
百里内所有命格破绽都在我金瞳下浮现,而她的心跳,正被某种外力扭曲——南宫寒的术,是通过心脉读取外界信息。
我得让他听见我想让他听的。
“乖乖当我的眼,”我咬她耳垂,龙气顺着耳骨钻进去,“否则下次,我烧的就不只是你的记忆了。”
她身子一僵,随即更紧地抱住我:“你要我做什么……你说……”
“南宫寒最近在哪?”我低声问。
她刚要答,忽然瞳孔失焦,像是被什么东西从脑子里拽了一下。
我知道,南宫寒察觉不对了。
我立刻抽身,龙气在屋内布成环形屏障。
几乎同时,窗外那团影子猛地凸起,像有只手从纸外按进来。
我没等它穿破,抬手一引,娜娜枕边的银簪自动飞起,钉进窗纸。
“嗤”一声,像是烧红的铁扎进油里。
影子缩了回去。
屋里恢复安静。
娜娜瘫在榻上,冷汗直流,嘴唇发紫。
“他……快醒了……”她喘着,“他说……要拿你肉身祭阵……在……”
话没说完,她突然瞪大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被人掐住脖子。
我扑过去按住她肩:“撑住!”
她眼球翻白,嘴里却吐出一句不属于她的话:
“祁煜……你逃不掉的。”
是南宫寒的声音,从她嘴里说出来。
我反手一掌劈在她后颈,把她打晕。
屋里烛火全灭。
我站在黑暗里,听见远处传来第一声雷。
不是天雷。
是地底阵法启动的震鸣。
南宫寒没上当。他根本没往北调主力,他一直在等我动娜娜。
我摸出怀里最后半张归魄图残片,点燃。
火光里,娜娜颈后的烙印正在褪色——南宫寒在切断她和我的联系。
但我已经知道了。
他不在北边。
他在等我走近他张开的口。
我吹灭火,推开窗。
雨开始落了。
我跃入夜色,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娜娜的指尖,还在轻轻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