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还在响。
不是错觉,也不是风雪里的回音。那串细碎的金属撞击声,像是有人踩着雪,一步一响地走远了。可我知道,清月离开时,没有带铃。
她从不戴铃。
我躺在冰棺上,魂体不再虚浮,而是稳稳地贴着冰面,能感受到那层千年寒冰传来的冷意。七天了。从清月那一剑开始,她的寒霜剑气残留在我的魂脉里,像一根线,把散乱的魂丝一点点缝合。娜娜的情念在心口烧着,叶绾绾的蛊火虽退,但烙下的热还没散。这些外来的力量被我压进骨髓深处,和体内那点微弱的龙髓气息搅在一起。
正午的阳光穿过破开的冰层,斜斜地落在我脸上。
没有温度,但有光。
就是这一刻。
我咬破魂体的舌尖,血不是红的,是淡金色的,顺着唇角滑下,在冰面上凝成一点微光。心口的龙玉突然发烫,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猛地往里一缩,牵动整条脊骨。那一瞬间,深埋在骨缝里的龙髓之气被彻底唤醒,顺着血脉冲上四肢百骸。
魂体开始震动。
不是溃散,而是凝实。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指尖触到冰面时,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七日凝魂,到此圆满。
就在这时,冰壁上的黑线猛然暴起,像无数条毒蛇从四面八方扑来。南宫寒察觉了。他不可能让我安然成形。九阴钉镇压的地穴深处传来闷响,一股阴寒之力顺着龙脉逆流而上,直冲我的魂核。
我没动。
只是将龙玉贴在胸口,任那股龙髓之气从心口炸开,化作一层半透明的虚甲,覆在魂体表面。
黑线撞上虚甲,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铁器刮过石板。一道、两道、三道……接连不断,可再无法穿透。这层甲不是实体,也不是纯粹的魂力,而是龙髓与龙玉共鸣后凝出的屏障,带着一丝真正的龙息。
南宫寒的咒文开始扭曲,像是被什么烫到了。
我缓缓坐起身,指尖在冰面上一撑,整个人从冰棺中站了起来。脚踩在冰上,竟有了重量感。不再是漂浮,不再是虚影。我能触碰这个世界了。
就在这时,眼前光影一晃。
一道白影出现在面前,不是实体,也不是幻象。她穿着素衣,发丝如霜,指尖带着一丝极淡的寒意,轻轻抚过我身上的虚甲。
白若璃。
她的残念。
“当年用龙髓为你洗骨,原是为今日……”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山谷,“你师父知道你会死,也知道你会回来。所以……他让我留下这一缕气息。”
她的话没说完,冰壁上的黑线骤然暴涨,化作一张巨网朝她扑去。她抬手,指尖凝出一缕寒光,挡了一下,可那光太弱,瞬间被撕碎。残念在风中颤了颤,像是要散了。
可就在彻底消散前,她最后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然后,一缕极细的龙息从她指尖弹出,落在我心口的龙玉上。玉面微震,泛起一圈涟漪般的光。
黑线退了。
冰窖里安静下来。
我站在原地,虚甲未散,魂体稳固。白若璃的残念消失了,但她留下的龙息还在,像是一把钥匙,插进了我体内的某处锁孔。
我闭眼,顺着那股气息,将魂火沉入脚下地穴。
龙脉在震颤。
百里之内,一切与龙气相连的存在,都在我感知之中。南宫寒的九阴钉钉在五个节点上,像五根毒刺,死死压住龙脉的跳动。可就在西北方,三百里外,有一处微弱的波动。
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情念。
是血。
有人正用指尖的血,在纸上画着什么。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罗盘在桌上裂开一道缝,指针疯狂转动,最后停在了一个方向——正对冰窖。
风翩翩。
她在画龙脉图。
我金瞳微缩,意识顺着龙脉延伸过去。她的指尖划过纸面,血迹未干,图上勾勒出的线条与我体内龙髓的流向隐隐呼应。她不是随便画的,她知道我在找什么。
她还在等我。
就在我准备进一步探查时,脚下地穴突然一震。南宫寒察觉了。他不可能容忍我在这时候开启“借脉一息”。九阴钉同时发力,龙脉被强行压制,那股连接瞬间被切断。
魂甲上裂开一道细纹。
疼,但不致命。
我睁开眼,低头看着心口的龙玉。它还在发热,白若璃留下的龙息护着它,也护着我。南宫寒可以封住百里感知,但他封不住我已经知道的事。
风翩翩在画图,用的是精血。她撑不了太久。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虚甲表面。这层甲能挡咒文,能抗阴气,但还破不开冰窖的禁制。南宫寒的阵法根植于龙脉节点,除非有人在外面同时动手,否则我出不去。
可现在,至少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残魂了。
我能站,能动,能触碰这个世界。
我转头看向冰窖深处。那里有一面石壁,上面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被人刻意抹去的阵图。我走过去,指尖在壁上划过,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一角残痕。
那是一个“祁”字。
刻得很深,像是用剑划的。
我盯着那个字,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地方,不是南宫寒建的。它本来就是师父留下的。而那个字,也不是他刻的。
是我死前,用手指抠出来的。
我记得那天,我倒在这里,血流了一地。我想爬出去,可动不了。我只能用手指,在冰壁上写下最后一个字。
祁。
我的姓。
我的命。
我收回手,转身走回冰棺。魂体落回棺中,虚甲未散,龙玉贴在心口,温热未退。我闭眼,将意识沉入龙脉深处,不再强行突破南宫寒的封锁,而是像一条潜伏的蛇,静静等着下一次波动。
风翩翩的血还在流。
她的图还没画完。
只要她不停,我就还有机会。
外面风雪未歇。
忽然,远处又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是铃。
是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极远,极细,像是从三百里外顺着风传来的。
我猛地睁眼。
那声音不该存在。
这地方,没人敢来。
除非是——
心口骨符忽然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