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的裂缝还在微微震颤，我站在原地，魂火尚未散去。五道气息在我身后起伏，叶绾绾的手还搭在我手腕上，冷清月的剑尖压着地面，风翩翩的罗盘悬在半空，云溪的光影贴在我肩头，像一片不肯落地的雪。
我没有回头。
可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股异样的波动——不是杀意，是溃散的气息，像是某种东西正在从内部崩解。
我猛地转身。
一道黑气绕过封印阵眼的死角，贴着岩壁低空掠行，直扑角落那道蓝衣身影——楚凡。
他一直躺在那里，昏迷不醒，胸口微弱地起伏，手里还攥着那柄折扇。媚萝的魂力在他体内残存，维持着他最后一丝生机。可此刻，南宫寒的黑气如毒蛇缠喉，瞬间钻入他的七窍。
“楚凡！”我吼了一声，魂火脱手而出，却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黑气即将吞噬他神识的刹那，楚凡突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不再是平日温润的模样，而是泛着淡淡的金红，像是有另一道魂魄在他体内苏醒。他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双手却缓缓抬起，在胸前结出一个古老的手印——那是心魇族的双魂契印。
“轰——”
一声闷响从他体内炸开。
他整个人剧烈一震，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像是瓷器被高温烧裂。下一瞬，一团炽烈的红光自他心口爆发，将黑气尽数吞没。那光中有狐影一闪，似在低语，又似在告别。
楚凡的身体开始崩解。
血肉化作细碎的光点，随风飘散。他的蓝衣寸寸断裂，折扇掉落在地，扇骨断裂，只剩半截残片。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仿佛想抓住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笑了。
我冲过去，跪在他面前，伸手去接那些飘散的灰烬。
“哥……”他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替我……活下去。”
我没答话，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
他又笑了笑，目光穿过我，望向远处的虚空，仿佛在那里看到了谁。“媚萝……等我。”
话音落下，最后一缕气息消散。
他的身体彻底化为飞灰，随风卷起，只留下地上那半截折扇，和一圈焦黑的地痕。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叶绾绾走过来，蹲下身，伸手碰了碰那截折扇。她的指尖抖了一下，没说话，默默退开。
冷清月拄着剑，站在几步之外，闭上了眼。
娜娜靠在石柱上，捂住了嘴，肩膀微微发颤。
风翩翩低声念了一句什么，罗盘指针轻轻晃了晃，随即归于静止。
云溪的光影飘到我肩头，莲花簪微微发亮，像是在替我说不出的话。
我知道南宫寒还在看着。
我知道他等着我看向封印裂缝，等着我愤怒、失控、冲上去拼命。
可我没有。
我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里沾着一点灰，是楚凡最后留下的痕迹。
“你赢不了。”我开口，声音很平静，“你以为伤她们就能伤我？你不明白。”
我慢慢站起身，玄袍垂落，指间的紫檀木戒微微发烫。
“你夺了我的身体，踩过我的尊严，毁了我的师父，现在又杀了我唯一的亲人。”我抬头，金瞳直视那道裂缝，“可你永远不明白，什么叫‘活着’。”
裂缝深处，黑气微微一滞。
“楚凡为了一个人，敢闯心魇渊，敢逆天改命，敢把自己的魂烧干净。”我一步步向前，“而你呢？你连喜欢一个人都不敢，只能躲在别人的皮囊里，装模作样。”
“闭嘴！”南宫寒的声音从裂缝中传出，带着一丝颤抖。
“你说他是蠢？”我冷笑，“可他蠢得真心，蠢得坦荡。他爱一个人，就把命交出去。你呢？你连心跳都不敢快一下，生怕暴露软弱。”
黑气剧烈翻涌，裂缝边缘开始龟裂。
“你怕死。”我继续说，“你怕孤独，怕被抛弃，怕没人爱你。所以你要掌控一切，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可你忘了——真正强大的，从来不是没有弱点的人。”
“我是有弱点。”我抬手，按在心口，“她们是我的弱点，楚凡也是。可正因为有他们在，我才不是一具空壳。”
“你永远不懂。”
话音未落，裂缝猛然扩张，黑气如潮水般涌出，南宫寒的身影再次浮现。他脸色阴沉，眼中血光暴涨。
“你以为你在祭奠？”他嘶吼，“你不过是在表演悲伤！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
我没回答。
我只是抬起手，将掌心那点灰烬轻轻抹在唇上。
这是楚凡小时候，我们玩闹时的暗号——输了的人要把灰涂在脸上认罚。
我做过很多次。
这一次，换他了。
南宫寒盯着我，忽然笑了：“好啊，既然你这么重情，那就让我一个个，把他们都杀光。”
他抬手，黑气再度凝聚，目标却不再是五女。
而是我脚下的地脉。
我心头一跳。
他要引动魂渊底火，逆转龙气流向——一旦成功，百里内所有与我魂印相连的人，都会反噬自身，经脉尽断。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可就在这时，我感觉到胸口一阵灼热。
不是痛，是一种熟悉的温度。
我低头，发现心口的位置，竟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金线，像是有人用指尖在那里画了一笔。
紧接着，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祁煜。”
是楚凡。
不是幻觉，也不是残念。是他在用最后一点意识，触碰我的魂核。
“别让他们替我报仇。”他说，“替我看看春天。”
我咬紧牙关，没说话。
“答应我。”他声音越来越弱，“替我……活到那时候。”
我闭上眼，点了点头。
再睁眼时，金瞳已燃至极限。
我抬手，将魂火收回心口，双手缓缓结印。这不是师父教的剑诀，也不是风水秘术，而是我在冰棺三年里，一点点拼凑出来的逆命之阵——以情为引，以命为饵，专破夺舍之体。
南宫寒察觉到了危险，暴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你说对了。”我往前踏出一步，脚下地脉轰然震动，“我要拿命搏。”
“可这一回——”我抬手，指向他，“不是为你。”
“是为他。”
魂火自心口炸开，顺着五女的魂印倒流而出，形成一道环形火阵。叶绾绾的蛊火应声而燃，冷清月的剑意凝成锋刃，娜娜的情魄化作丝线，风翩翩的罗盘骤然转向，云溪的光影轻轻一颤，莲花簪射出一道微光。
六道力量交汇，在我头顶凝成一把虚剑。
剑无名，却重若千钧。
南宫寒怒吼，黑气疯狂涌出，想要缩回裂缝。
我没追。
因为我知道，他已经逃不远了。
他一定会回来。
而下次，我会让他亲眼看着，什么叫真正的“以命换命”。
我站在原地，手指还沾着灰。
风吹过，带走了最后一丝余温。
我握紧拳，指甲嵌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