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的手碰在我手腕上，声音很轻，却让我整个人僵住。
“你的脉……乱了。”
我没动。也不敢动。只要这口气还在，就不能松手。可我清楚感觉到，血正从嘴里往外涌，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发烫。
她们还在里面。清月、绾绾、娜娜、翩翩、云溪——五个女人，都靠着我这一口气吊着命。我不撑，她们就回不来。
可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骨头像是被火烤过，经脉里像有刀在刮。风翩翩给的龙脉图还在地上亮着，光已经很弱，但她手还搭在上面，哪怕昏过去了也没松开。她赌上了命，就为了让我能用上“借脉一息”。
我不能白费她的血。
我闭上眼，不再看眼前的一切。不去想反噬有多疼，不去管心跳有多慢。我只把注意力沉下去，沉进心口那团烧得发黑的东西里——那是师父种下的情劫之心，也是我所有力量的源头。
它一直不响。直到现在。
当云溪说出那句话时，它动了一下。
像是被人敲了一锤。
我想起了清月第一次来灵枢阁那天。雪下得很大，她站在门外，衣服全湿了，手里提着一把断剑。她说师兄死了，仇人是我朋友。我问她为什么不走。她说没地方去了。
我就让她留下了。
那时候她不信我。觉得我只是个花心的少主，玩弄感情。可后来她为我挡了三十七次剑，左肩上的伤到现在都没好。有一次她倒在我面前，满身是血，还笑着说：“这次不算多，下次再帮你挡。”
我那时候笑她傻。
现在想起来，是我才傻。
我以为逢场作戏没关系，说甜话不用真心。可她们听了，就当真了。
绾绾也不是一开始就愿意为我炼逆命丹的。她蹲在炉边记方子，咳出血也不停。我说别炼了。她说不行，你还醒不来。我说我不需要这种东西。她抬头看我，眼睛红得像要烧起来：“可我需要你活着。”
然后她把自己的心头血滴进药引里。
那一炉丹，折了她三年寿。
娜娜更简单。每次见我都扑过来抱我，喊哥哥我好想你。她不懂什么阴谋，也不懂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她只知道我喜欢吃糖，就天天尝一颗给我。有一次南宫寒控制她，让她刺我一刀。她下手了，可刀偏了半寸，扎在自己胳膊上。
事后她哭着说：“我不知道怎么了，但我舍不得伤你。”
风翩翩呢？她最稳重，从来不说狠话。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拼了命。她把家传的半幅龙脉图交给我那天，手都在抖。她说：“这是我族最后的底牌。”我说你不怕我用了就跑？她看着我，说：“我信你一次，就算死也认。”
结果她真的快死了。
现在她躺在角落，脸色白得像纸，手指裂开了还在压着图纹。她不是为了江湖，不是为了大义。她只是想让我活下来，让她们都能醒。
还有云溪。
她是最小的一个，说话轻声细气，连走路都不愿发出声音。她点燃魂灯那天，我没拦住她。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说你要好好活着。
然后她就没了。
化成光，散了。
我那时没哭。我觉得她是自愿的，我不该难过。可我现在知道，我错了。她那么干净的人，本不该卷进这些事里。她什么都不图，就因为我救过她弟弟，她就把命赔上了。
五个女人。
一个为我挡剑，一个为我折寿，一个为我受伤，一个为我耗尽精血，一个为我献祭魂灯。
而我呢？
我嘴上说着喜欢，其实一直在利用她们的能力布局。清月的剑能破邪，绾绾的蛊能控命，娜娜的情感能连通残魂，翩翩的风水术能引龙气，云溪的纯魂能唤醒死灵。
我用了她们所有的东西。
唯独没给她们一句真心话。
金瞳忽然亮了一下。不是因为龙气，是因为我心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疼得厉害。
但不是身体疼，是心口疼。
原来我也能感觉到这种疼。
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非要给我种情劫。不是为了让我强大，是为了让我记住——有人为你死，是一件多么沉重的事。
我不能再装了。
也不能再撑着最后一口气硬扛了。
我要用剩下的时间，把欠她们的，一件件还回去。
我把手按得更深，龙气顺着掌心流出去，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而是缓缓地、一圈圈裹住她们的命格线。像是潮水退去又回来，温柔地拍打岸边。
清月的手指突然动了。她抓住了自己的袖子，像是在梦里拉住了谁。
绾绾呼吸深了些，眉头松开了。她应该梦见了那天我抢她药方的事。其实我没撕，我收起来了。每次想她的时候，我就拿出来看看。
娜娜睁了下眼，看了我一眼，又闭上。嘴角翘了下，像是笑了。
风翩翩的罗盘轻轻颤了下，指针转了半圈，还是对着我。
云溪的手又捏了捏我的掌心。力气很小，但我感觉得到。
她们在回应我。
不是靠龙气，不是靠术法，是靠我记得她们。
我也记得我自己说过的话。我说我不怕麻烦。我说你能留下。我说你值得。
那些都不是假的。
只是我一直不敢承认，我也怕失去她们。
现在我不怕了。
我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她们再为我闭眼一次。
我把最后一段记忆送进去——是我小时候发烧，没人管。是清月偷偷给我端药，放在窗台上，自己躲在树后看着。是绾绾半夜溜进来替我换汗巾，被我发现还不肯走。是娜娜抱着我哭，说你怎么这么瘦。是翩翩一针一线补我的衣服，补了三天。是云溪每天早上摘一朵野花放我门口，放了整整一年。
这些事我都记得。
我一直都记得。
龙髓猛地一震，像是终于接上了什么。一股热流从心口冲上来，直奔五女命格。不是强行灌入，像是找到了钥匙，轻轻一转，门开了。
她们的气息同时稳了下来。
不再是挣扎，而是开始呼吸。
像是睡了很久的人，终于要醒了。
我还坐在原地，背挺得笔直，手没松。血还在流，从嘴角到脖子，再到胸口，浸透了衣袍。可我不冷了。
风翩翩的手还在图上。图纹还有一点微光。
云溪的眼睛闭上了，但脸上没有痛苦。她应该梦见了春天，梦见了花开。
我知道她们会醒来。
一定会。
因为这一次，我不是在用龙气拉她们回来。
我是用我记得的每一刻，把她们叫回来。
“你们等我。”我低声说，“我不会让你们白等。”
话音落下的时候，指尖突然传来一丝暖意。
清月的手，轻轻回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