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裂开的瞬间，黑泥顺着缝隙滑下，滴在香炉边缘发出轻微的“滋”声。我盯着那团东西，它不像泥土，也不像血，落地后还在微微蠕动。
风翩翩的罗盘已经碎了，金属碎片散在桌上。她蹲下去捡，手指被划破也没管。清月拔剑护在我身侧，剑尖对着殿角裂缝。叶绾绾把玉盒抱得更紧，娜娜的手一直抓着我的胳膊没松。
云溪的灯在半空晃，光变红之后又慢慢压回暗金，像是在和某种力量对抗。
我抬起脚，用力踩在地面。
借脉一息开启，金瞳骤然收缩。百丈之下，三处龙气节点被钉死，像是有东西扎进了命脉。我能感觉到那种阴冷的气息正沿着地底蔓延，每推进一寸，就让附近的命格震颤一分。
这不是自然灾变。
是人为布阵，锁死了灵枢阁的地脉根基。
我收回感知，呼吸沉下来。“听我说。”
她们都转头看我。
“风翩翩，你现在就去风水堂，重绘龙脉图。我要知道所有暗流走向，特别是东南方向的缺口。”
她点头，站起来时指尖还在流血，直接抹在衣袖上。
“清月，剑阁所有人立刻戒备。子时前必须布好‘断梦七杀阵’，防那股无主杀意侵入主殿。”
清月应了一声，转身就走，寒霜剑出鞘半寸，剑鸣未停。
“叶绾绾，地听蛊可以放，但只许深入两百丈。一旦失联，立刻收线，不准强撑。”
她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分寸。”
“娜娜。”我低头看她，“你再入那个梦，这次我陪你。”
她眼睛亮了一下，又有点怕。“你要进我梦里？”
“用残魂寄识海。”我说，“你能看见的，我也能看见。记清楚气味、路径、有没有声音。哪怕是一丝风吹草动，都要告诉我。”
她咬了下嘴唇，轻轻点头。
“云溪。”我抬头看向那盏灯，“魂引阵不能断。如果地下有东西破土，立刻燃灯为号，不管多弱，都要让我知道。”
灯焰轻轻晃了一下，映出一行虚影：**我在守。**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主殿门口。
外面已经乱了。弟子们从各堂奔出，有人拿着符纸，有人扛着阵旗，脚步急但不慌。这是灵枢阁第一次进入全面战备状态，没人喊口号，也没人问为什么，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风翩翩快步走向风水堂，身后跟着两名执笔女官。她们手里捧着空白卷轴，那是要用来承接新龙脉图的载体。她边走边撕下袖口一块布条，蘸着指尖血开始画引线。
清月回到剑阁高台，一声令下，十七名剑修同时拔剑，剑尖朝天，结成三角阵型。她将寒霜剑插回石缝，双手按在剑柄上，闭眼调息。我能感觉到剑气一点点铺开，像网一样罩住整个东区。
叶绾绾带着两名亲信去了东南山口。临走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打开玉盒，那只银白色虫子缓缓爬出，落在她的掌心。她低声念了一句咒，虫子钻进土里，消失不见。
娜娜被我带到静室。她喝了安神汤，躺到软榻上，手还抓着我的手腕。“你一定要跟上来。”她说。
“我不会丢下你。”
我闭眼，残魂离体，顺着肌肤之亲的印记，滑入她的识海。
梦境浮现。
一片林子，雾很厚，地上全是湿泥。远处传来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他们都低着头，走路姿势僵硬，像是被人牵着线。空气中飘着烧纸的味道，混着新翻泥土的腥气。
我跟着娜娜往前走。
突然，她停下。“那边。”她指着左侧。
我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树根拱起，地面裂开一道口子，黑泥正从里面往外涌。那不是普通的泥，里面裹着碎骨和发丝，还有半截断裂的指节环，上面刻着一个“南”字。
我心头一紧。
这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
正要靠近查看，脚下地面猛地一震。
娜娜惊叫一声，整个人往我这边倒。我伸手扶住她，同时感觉到一股拉力从现实传来——有人在敲我的肩。
我睁开眼。
一名弟子跪在静室外。“少主，风翩翩传讯，星轨偏移点对应地穴位置已锁定，位于东南三十里外的枯井村旧址。”
我站起身，娜娜还在昏迷。
“还有呢？”
“清月来报，断梦阵已布成，但她发现杀意波动频率变了，比之前快了三倍。”
“叶绾绾那边呢？”
“地听蛊深入一百八十丈后信号中断，两名弟子正在收线。”
我走出静室，直奔主殿。
风翩翩已经回来了，手里抱着刚绘好的龙脉图。她脸色苍白，显然是耗了不少精血。图上几道黑线从东南方向延伸过来，像藤蔓一样缠住灵枢阁的地基节点。
“他们不是随便挖坑埋东西。”她声音有点抖，“是用了‘九幽锁脉钉’，每一根都钉在龙气最弱的位置。如果不及时拔除，三天内整座阁楼会塌。”
我盯着地图。
“枯井村……二十年前就被填平了，怎么会有地穴？”
“不是天然形成的。”她说，“是最近才挖通的。有人在下面连通了三条断脉，做成逆风水局，专门用来压制我们的气运。”
我转身走向殿外。
全阁灯火通明，兵器出鞘的声音此起彼伏。阵法师在各角落贴符，药堂弟子分发避煞丹，连厨房的人都拿起了铁铲当工具，在墙根埋镇土石。
我站在石阶上，看着夜空。
乌云翻涌，月亮被遮住大半。风很大，吹得旗幡猎猎作响。
风翩翩站到我身边。“你要去吗？”
“现在不行。”我说，“我得等消息。”
话刚说完，云溪的灯突然剧烈摇晃。
灯焰由金转赤，再变成深紫，最后凝成一个字：**动了。**
几乎同时，地面再次震动。
这一次不是缓慢蠕动，而是剧烈抽搐，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醒了，开始挣扎。
我立刻低头看脚下。
石板裂开一条缝，黑泥喷了出来，溅在我的靴面上。那泥碰到皮肤的一瞬，传来一阵刺麻，像是有毒，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我后退一步，抬手打出一道符火，烧掉沾上的黑泥。
就在这时，东南方向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
紧接着，叶绾绾派出去的两名弟子狂奔回来，怀里抱着断裂的银线。“蛊丢了！”其中一人喘着说，“线断的时候，我们感觉到下面……有东西在往上爬！”
我握紧腰间的紫檀木戒。
它开始发烫。
五女的消息接连传来。风翩翩说新星图出现异常光斑；清月说剑阵边缘有不明压力；娜娜在梦中看到一群人抬着棺材往枯井村走；云溪的灯连续三次示警，最后一次甚至熄了一瞬。
我站在原地，听着各方汇报。
战图在我脑子里成型。
敌人不止想困住我们，还想把灵枢阁变成一座死阵，让我们自己耗尽力气。
我抬起手，对身边传令弟子说：“通知所有堂口，备战等级升至最高。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阁。”
然后我走向主殿中央。
那里摆着一面铜鼓，三年来从未敲响过。
我拿起鼓槌。
只要这一声落下，灵枢阁就正式进入战争状态。
鼓面蒙皮泛着暗光，映出我的脸。
我举起手，鼓槌悬在半空。
外面风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