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条在陈墨掌心摊开,边缘的暗纹被晨光映得清晰。他盯着那绣线勾出的龙首轮廓,手指一紧。
“三皇子的人。”他说。
慕容雪立刻抬手,连弩小队从箭楼两侧压上,弓弦绷紧的声音接连响起。楚红袖转身敲下墙边铜钟,地听机关启动,夯土层下的铜管嗡鸣作响。
“马蹄声停了。”她低声说,“人数不足百,不是骑兵建制。”
胡万三已经跳上蒸汽马车,扳动阀门点火。锅炉发出低沉的嘶鸣,白雾从车顶喷出。他握紧方向盘,车轮缓缓转动,朝着东门侧道驶去。
陈墨挥手,吊桥铁链绞动,沉重的木板开始上升。城门外,那支商队终于停下。领头人穿着青灰长衫,袖口磨得发白,手里提着一杆秤。可他的站姿太直,肩膀没有商贩常有的塌陷,像是久坐书案的人硬撑出来的姿态。
耶律楚楚抬起手臂,金翅雕振翅腾空。它飞得很低,贴着商队尾部掠过。阳光照在一人衣襟内侧,金属扣反射出一道微光。雕爪猛然下扑,利爪撕裂布料,一块绣着龙纹的衬布飘落下来。
“是皇府标记。”耶律楚楚收回手臂,指尖碰了碰雕羽。
陈墨眼神一冷。他对着守卫使了个眼色,两名士兵持刀上前,要求查验货物。
那领头人勉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通关文书。纸张平整,笔迹工整,但墨色太新,像是刚写不久。他说话时声音平稳,可右手始终藏在袖中,没有放下。
楚红袖蹲下身,将铜听筒按进地面。片刻后她抬头:“左腿走路有顿挫,可能是旧伤。这种步态……常见于长期伏案写字的人。”
“李玄策的幕僚。”陈墨站直身体,“他们想混进来。”
话音未落,那人突然后退半步。守卫伸手要拦,他的袖口一抖,一块黑色碎片掉落。碎片表面泛起蓝光,空气里传来细微的噼啪声。
“磁暴装置残件!”楚红袖喊出声。
陈墨迅速摘下左腕护甲,玄铁面朝外翻转,咔的一声卡进腰带上的凹槽。一圈微弱的暗光扩散开来,碎片的蓝光顿时减弱。
守卫趁机扑上去,将人按倒在地。另几人搜身,在他贴胸处摸出一封密信。陈墨接过拆开,纸上写着:“以阴山城换江南道治权,事成之日,共分天下。”
字迹熟悉,确实是李玄策的手笔。
慕容雪站在三步外,连弩对准那人的胸口。她拉动机关,一支箭射穿信纸,钉在旁边木柱上。箭尖擦过碎片边缘,导电粉末被引燃,一道电弧猛地窜起,直扑后方堆放的火药桶。
火药桶共有六只,排成一列,距离粮仓不到三十步。一旦引爆,整个东区都会被掀翻。
胡万三猛踩油门,蒸汽马车轰然冲出,横插在人群与火药桶之间。车身金属框架撞上地面碎石,溅起火星。他没下车,直接打开底部阀门,一股混合着鲸油和石灰的浓浆喷洒而出,形成一道湿墙。
电弧击中车身,金属表面闪出一串火花,但被玄铁护腕的磁场偏移了方向。电流顺着车体导入地下,地面砖石裂开几道细缝。
可火苗已经爬上最前一只桶的引信。
楚红袖甩手打出透骨钉,四枚钢钉呈梅花形钉入引信周围,将燃烧的麻绳死死压进地面凹槽。火势被卡住,黑烟从缝隙里钻出,却无法蔓延。
“泼沙!”陈墨下令。
早有准备的工匠抬着木桶冲上来,将湿沙混合石灰粉倾倒而下。第一桶盖住火药桶,第二桶覆盖周边区域。白烟升起,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现场安静下来。
那名伪装者被押跪在地上,脸色惨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塞住了嘴。
陈墨弯腰捡起那块磁暴碎片,表面已出现裂纹。他翻过来,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数字:0436。
“这不是第一块。”他说。
胡万三走下车,右轮已经变形,轮胎外皮烧焦卷起。他蹲下检查轴承,手指沾了一层黑灰。
“还能修。”他说,“换根轴就行。”
楚红袖坐在工坊外的石阶上,拧开义肢关节,清理里面渗入的焦屑。她的动作很慢,每拆一颗螺丝都要停下来吹口气。
耶律楚楚把金翅雕收回臂架,从它爪缝里抠出一小片布料。龙纹的一角还在,颜色比刚才更深了些。
慕容雪站在城墙阴影里,对副官低声交代:“所有岗哨轮换时间缩短一半,夜间巡查加派双倍人手。”
陈墨站在指挥台前,手中握着那块碎片。南方的地平线平静如常,可他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转身走进账房,翻开最新一批进出记录。昨天有三辆运盐车进城,报重八百斤,但称重时指针只摆到六百。苏婉娘已经让人换了空心秤砣,这事还没报上来。
他合上册子,走到墙边地图前。手指从阴山一路滑向江南,最后停在庐州。
赵明远死了,但他的税册还在流转。影子杀手没抓到,可最近三个月,淮南道多了十七起无名火案。
有人在重建网络。
他取下腰牌,打开夹层。金穗稻种安静地躺在丝绸垫上,旁边是楚红袖留下的齿轮。他把磁暴碎片放进去,合上盖子。
外面传来脚步声。
胡万三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段烧过的电线。“从碎片里拆出来的,”他说,“这东西能接收信号,不是单纯引爆装置。”
陈墨接过电线,两端断口整齐,像是被什么工具剪断过。
“他们在等指令。”他说。
楚红袖这时也到了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木盒。“我从透骨钉上刮下来的残留物,”她说,“里面有微量磷粉,和柳如烟香囊里的成分一样。”
陈墨抬头:“谁还能拿到那种配方?”
“只有千机阁的主簿。”楚红袖说,“或者……曾经进过她房间的人。”
话没说完,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哨兵跑进来,手里举着一张纸。“医疗所刚送来的,”他说,“有个突厥俘虏高烧不退,李青萝说症状不对劲,要您亲自去看。”
陈墨接过纸,上面画着几种草药的形状,还有一行小字:这些不该出现在草原人体内。
他站起身,把腰牌挂回腰间。
刚走出门,耶律楚楚追上来。“金翅雕刚才不肯进笼,”她说,“一直在拍翅膀,像是闻到了什么。”
陈墨停下脚步:“它上次这样,是在北境发现埋尸坑的时候。”
胡万三忽然开口:“今天早上,我路过市集,看见一个卖茶梗染布的摊子关门了。老板说是染料断货,可我知道,苏婉娘那边根本没停供。”
楚红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盒:“那个摊主,姓李。”
陈墨没再说话,快步朝医疗所走去。
路上,他摸了摸腰牌。碎片贴着皮肤,有一点凉。
医疗所门口,李青萝站在帘子边上等他。她手里拿着一根银针,针尖发黑。
“这人中的是复合毒。”她说,“曼陀罗、乌头,还有……一点点金疮药的残渣。”
陈墨皱眉:“我们自己的药?”
李青萝点头:“而且剂量控制得很准,像是在做试验。”
她抬起手,把银针递过来。“最奇怪的是这个,”她说,“针尖检测出和你腰牌里那块碎片相同的金属成分。”
陈墨接过银针,指尖碰到针身。
就在这时,李青萝忽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她说,“你摸过的东西,温度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