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远去后,许羽柒没有立刻离开巷口。她站在原地,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凉的银针,目光落在方才那块木牌钉过的痕迹上——一道新鲜的刻痕斜嵌在挡板边缘,深浅不一,像是仓促间用钝器剜出。
她转身走入窄巷深处,罗景驰已在等候。
“北岭补给线的消息已经传开。”他低声说,“正派召集紧急议事,半个时辰前闭门商议军情。”
“长老呢?”
“连咳三日,昨夜吐了血,群医束手。有人说是忧思成疾,也有人说……是中毒。”
许羽柒唇角微动。蚀骨毒发作时的症状,本就与心肺衰损极为相似。若非亲手调配过解药,寻常大夫根本看不出端倪。
“走吧。”她拉起黑袍兜帽,遮住面容,“该我们登台了。”
正派联盟大殿外戒备森严,青石阶前立着四名执剑弟子,腰间佩令随风轻晃。许羽柒缓步上前,身后跟着换装易容的罗景驰,扮作随从模样。
“何人擅闯?”守卫横剑拦路。
“鬼医。”她声音低哑,仿佛自喉间挤出,“奉召而来,救尔等将死之人。”
殿内喧哗顿止。正在争执的几位长老齐齐转头,只见一名黑袍女子立于门口,面覆轻纱,唯余一双眼睛冷如寒潭。她手中提着一只乌木匣,匣身缠着银丝细链,末端系着一枚铃铛,每走一步,便发出极细微的叮响。
“狂妄!”一名白须长老拍案而起,“我正派自有医堂,岂容外人妄言生死?”
话音未落,主位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咳嗽。那位主持大局的灰发长老猛然捂住胸口,指缝间溢出暗红血沫,整个人向前栽倒。
“师叔!”弟子慌忙扶住。
“快请医者!”
“刚才那人不是说了吗——会治!”
混乱中,许羽柒已步入殿心。她看也不看旁人,径直走向主位,伸手搭上长老腕脉。不过三息,她松开手指,冷声道:“蚀骨毒,入肺腑,侵经络,七日可毙命。你们拖到现在,真是好手段。”
满殿寂静。
“此毒出自媚香楼秘方,三年前曾害死南岭七名巡查使。你们当真查不出来?”她扫视一圈,“还是说……有人不想查?”
无人应答。
她打开乌木匣,取出一根通体幽蓝的银针,在烛火上微微一烫,随即刺入长老颈侧三处要穴。银针入肉刹那,长老身体猛地一颤,喉间滚出一声闷哼。
“封脉控毒,只能撑半个时辰。”她收回手,“若想活命,现在给我青龙令。”
“你……”一名执法长老怒目而视,“区区外人,竟敢索要调兵信物?”
“那你们自己救。”她作势要收匣,“反正他也活不过明日午时。”
“等等!”方才昏厥的长老忽然睁眼,气息虽弱,却字字清晰,“给她……三日之权。”
“掌门不可!”
“此令关乎全派安危!”
长老抬手制止众人,盯着许羽柒:“条件?”
“三日内,青龙令由我调度,不得过问用途。”她顿了顿,“但我只做一件事——替你们清理门户。”
殿中空气一凝。
“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她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幽蓝色药丸。药丸落地瞬间,一股极淡的香气弥漫开来——甜中带腥,尾调微腐。几名靠近的弟子脸色骤变。
“这味……是媚香楼‘胭脂烬’的底料!”
许羽柒冷笑:“你们供奉在主位的人,每日服用的补气丹里掺了蚀骨毒引子。是谁送来的?每月初一,由谁亲手呈上?”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角落一名老仆模样的人。那人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两步。
“我……我只是照吩咐办事……”
“谁的吩咐?”
“是……是姜长老……他说这是疗伤圣药……”
“姜堰晨之父?”许羽柒轻笑,“果然是父子同心。”
殿内哗然。
她俯身,将药丸碾碎溶于清酒,扶起长老头颅,亲自喂下。酒液滑入咽喉,长老呼吸渐渐平稳,面色由青转润。
半个时辰过去,他终于能坐起身。
“青龙令。”他看向执令弟子。
“掌门!万万不可!”
“我说,给她。”
那弟子咬牙取下腰间令牌,双手递出。青铜令上雕着盘绕青龙,鳞爪分明,背面刻着“令行如风,违者斩”。
许羽柒接过,指尖抚过龙纹凹槽。这东西,足以调动正派外围三十六哨所的巡防兵力,虽不能动主力大军,但足够搅乱一场围剿计划。
“三日。”她将令牌收入怀中,“到期归还。”
“记住你的承诺。”长老盯着她,“不得用于私战,不得引战祸于正道。”
“自然。”她轻敲案几三下,“我只是帮你们,把藏在屋檐下的蛇,揪出来罢了。”
她转身离去,黑袍拂过门槛,银铃轻响。罗景驰紧随其后,两人穿过长廊,走出大殿。
刚至外院,一名执事追了出来:“鬼医留步!”
许羽柒停步,未回头。
“掌门有令……若三日后你不归还青龙令,或被发现滥用职权,正派将视你为敌,通缉天下。”
她淡淡道:“告诉你们掌门,若他再吃一口‘补气丹’,我就不用还了。”
执事僵在原地。
她迈步而出,身影消失在宫墙拐角。
城西废弃柴房内,烛光摇曳。罗景驰关上门,低声问:“接下来如何行动?”
许羽柒坐在旧桌旁,取出青龙令放在灯下。铜锈斑驳,龙眼处有一道细微裂痕,像是曾经摔过。
“你去联络北岭哨卡的旧部,让他们准备接应。”她指尖轻点令牌边缘,“我要用这三天,让威虎门和媚香楼都知道——有人拿着正派的令箭,在他们的地盘上走了一圈。”
“可若是正派反悔,提前收回命令?”
“不会。”她冷笑,“他们现在最怕的不是失去权力,而是真相曝光。一个被敌人长期下毒而不自知的宗门,还有何威信可言?只要我不说破幕后之人,他们就会乖乖等满三日。”
罗景驰点头,正欲出门,忽听窗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击声——三短一长。
是暗号。
他掀开窗缝看了一眼,迅速回身:“心腹小队传讯,丙七号巡线马车半途失踪,押运人换了面孔,但穿着威虎门密探服饰。”
许羽柒眸光一沉。
那辆挂着商队旗号的马车,本该一路北上,却在中途被人截走。而新的赶车人,竟敢明目张胆穿上威虎门标记服?
这不是隐藏,是挑衅。
“他们想把水搅得更浑。”她站起身,将青龙令贴身收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浑水里,放一条更大的鱼。”
罗景驰皱眉:“您打算动用青龙令直接调兵?”
“不。”她走到门边,拉开一道缝隙,“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正派的令箭,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她踏出房门,夜风掀起黑袍一角。远处钟楼敲响三更,最后一声余音未散,她忽然停下脚步。
巷口站着一个人影。
灰袍,袖口翻出一线暗红。
又是威虎门密探。
那人似乎并未察觉她,正低头查看地面,像是在寻找什么痕迹。
许羽柒缓缓抬起右手,指尖夹着一根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