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的宫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所有视线。
范柔柔一被架进殿内，立刻就推开了左右的嬷嬷。她站直了身体，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疯癫和虚弱？她眼神清冷，平静地走到殿中央的椅子上坐下。
“小桃，去打盆水来，本宫要洗脸。”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娘娘……”小桃看着她额头上磕出来的红印，眼圈都红了，“您……您这又是何苦？”
刚才在承天门的那一幕，把她和李嬷嬷的心都快吓碎了。她们的娘娘，金枝玉叶的太子妃，竟然像个市井泼妇一样在地上打滚哭嚎，这要是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心里有数。”范柔柔淡淡地说，“去吧。”
李嬷嬷叹了口气，拉着还在发愣的小桃退了出去。她知道，自家小姐自从重生……不，是自从大婚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惊世骇俗，但偏偏，又好像都有她的道理。
热水很快端了上来。范柔柔仔仔细细地洗了把脸，看着铜盆里自己那张尚且年轻，却眼神沉静的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赌赢了。
她赌的就是皇帝的多疑和要面子。
皇帝是天子，最信奉也最忌讳的就是“天意”。她把萝卜说成“祥瑞警示”，不管皇帝信不信，他都不能当众驳斥。因为驳斥一个“疯子”的“天意”，就等于是在说他自己不敬上天。尤其是在南方水患这种天灾面前，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太子妃当众撒泼，阻拦朝廷任命，这事已经成了丑闻。如果皇帝当场就斥责她，再强硬地派范国公出发，那民间会怎么传？会说皇帝和太子不顾“天意”，为了脸面，强逼忠臣去送死。
所以，皇帝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把她这个“疯子”禁足，再把事情“暂议”。这样既保全了皇家的体面，又显得他“从谏如流”，重视“天意”，还能顺便敲打一下太子李承稷。
至于那三筐菜……范柔柔敢肯定，皇帝一口都不会吃。但他要摆出这个姿态，做给天下人看。
这一局，她看似丢尽了脸面，实则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成功地把父亲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代价，不过是坐实了自己“疯批”的名声，再被禁足一段时间。
值！太值了！
她正想着，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李承稷带着满身寒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脸黑得像锅底，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一进来就死死地盯着范柔柔。
“范柔柔！”他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满意了？！”
跟在他身后的宫人们吓得全都跪在殿外，不敢进来。
范柔柔抬起头，迎上他愤怒的目光，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天真又茫然的表情：“殿下，您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臣妾……臣妾头好疼……”
她一边说，一边扶着额头，露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你还给本宫装！”李承稷气得一把挥掉桌上的茶具，青瓷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的刺耳声响让小桃和李嬷嬷在殿外都抖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今天这一闹，本宫在父皇和文武百官面前，成了什么？一个连自己老婆都管不住的废物！一个被疯女人的胡言乱语左右的蠢货！”
他指着范柔柔，手指都在发抖：“你为了救你爹，就把本宫的脸面踩在脚下？你以为你成功了？我告诉你，你这是在害他！是在害整个范家！父皇最恨被人要挟，你今天此举，已经彻底惹怒了他！等他回过神来，范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范柔柔心里冷笑。
李承稷，你还是和前世一样，永远只看得到你自己。你看得到你的脸面，你的权威，却永远看不到别人的生死。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依旧“无辜”：“殿下，臣妾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臣妾只是做了个噩梦，梦见父亲浑身是血地回来……臣妾害怕……臣媳真的只是害怕……”
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
李承稷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的“疯”样子，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憋得他胸口生疼。
跟一个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发火没有任何用处。
“好，好得很。”他盯着范柔柔，眼神冰冷，“你就继续在这凤仪殿里做你的噩梦吧！从今天起，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准踏出这里一步！你那破园子，也别想再去了！你就给本宫在这里，好好地‘养病’！”
说完，他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又停下，头也不回地对守门的太监下令：“给本宫看死了！一只苍蝇都不准飞出去！她要是再敢闹，就给本宫绑起来！”
“是，殿下！”
殿门再次被重重关上。
范柔柔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脸上的悲伤和怯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拿起桌上的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禁足？正好，她乐得清静。
李承稷，你以为你赢了？你以为你把我关起来，就能挽回你的脸面？
你错了。这场戏，才刚刚开场。
与此同时，慈宁宫里，皇后听着心腹嬷嬷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承天门前发生的一切，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
“哈哈哈，好，好啊！”她拍着桌子，笑得花枝乱颤，“这个范柔柔，本宫还真是小看她了！本以为是个木头美人，没想到，是个十足的疯子！竟然敢在宫门口抱着太子的腿撒泼，真是……太精彩了！”
心腹嬷嬷也陪着笑：“可不是嘛，娘娘。现在整个宫里都传遍了，说太子妃疯得没边了，太子殿下的脸都丢尽了。”
“丢尽了好啊！”皇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承稷一向自视甚高，最重脸面，出了这么大的丑，他心里还不得恨死范柔柔？夫妻离心，范家这个助力，也就废了一半了。”
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范家那个老东西，这次竟然因为他女儿发疯躲过一劫，真是便宜他了。”
“那娘娘的意思是？”
“去，给渊儿传个话。”皇后的声音冷了下来，“让他进宫来见我。告诉他，机会来了。他那个好哥哥焦头烂额，正是我们该‘关心关心’他的时候。另外，再派人去‘探望探望’太子妃，就说本宫心疼她‘病情’加重，特意送些安神的汤药过去。本宫倒要看看，她这个疯，是真疯，还是假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