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清源看着轰然倒地的李承瑞，脸上那副“关切”的表情恰到好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快步走进大帐，身后跟着几名亲卫，名义上是来“救助”王爷，实际上却是第一时间控制住了中军大帐这个指挥核心。
帐内的谋士们早已乱作一团，有的手忙脚乱地想去扶李承瑞，有的则面如死灰，瘫坐在地，口中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传军医！”范清源朗声喝道，自有一股久经沙场的威严，“九王爷为国操劳，心力交瘁，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担当得起吗？”
他这话，明着是关心，暗地里却是在敲打这群谋士。
现在，这里，他说了算。
谋士们被他一喝，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他们知道，从太子那两道圣旨抵达军营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军医很快被叫了过来，一番手忙脚乱的施救，李承瑞总算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范清源那张年轻而又沉静的脸。
“九王爷，您醒了。”范清源的语气不卑不亢，“您可要保重身体，太子殿下还在京城等着为您庆功呢。”
庆功？
李承瑞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翻江倒海。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困难。
他死死地盯着范清源，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疯狂的恨意：“范清源……你……你们……好手段！”
范清源微微一笑，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仇恨：“王爷过誉了。这一切，皆是太子殿下仁德所致。他体恤将士疾苦，不愿再起刀兵，方有今日之举。”
“仁德？哈哈哈……”李承瑞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嘶哑而又悲凉，“他是天底下最恶毒，最虚伪的人！他这是诛心！他要让本王遗臭万年！”
“王爷慎言。”范清源的脸色沉了下来，“太子殿下对您，已是仁至义尽。若非如此，今日来的，就不是犒赏三军的粮草，而是陈玄将军的八万铁骑了。”
陈玄！
八万铁骑！
李承瑞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这才想起圣旨上那句轻描淡写的话——“北境陈玄将军所部八万将士，已实现粮草自足”。
粮草自足！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现在才明白，李承稷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所谓的“黄鼠狼掏粮仓”的骚扰战术，根本不是为了消耗他的粮食，而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到陈玄那边的大军，能靠着那什么“土豆”实现自给自足！
好一招瞒天过海！好一招暗度陈仓！
自己就像一个傻子，一个跳梁小丑，被人家耍得团团转，还自以为得计！
帐外，士兵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粮食的发放已经开始了。
范清源带来的士兵，和军中一些早就心向朝廷的将领，共同维持着秩序。士兵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们领到了一袋沉甸甸的粮食，几尺厚实的布帛，还有几吊沉甸甸的铜钱作为路费。
拿到东西的士兵，二话不说，立刻跑回自己的营帐，收拾起那点可怜的行囊，三五成群，兴高采烈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没有人再理会中军大帐里的九王爷。
没有人再关心这位曾经带领他们、许诺给他们荣华富贵的统帅。
在实实在在的粮食和回家的希望面前，所有的野心和忠诚，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李承瑞躺在床上，听着那越来越远、越来越稀疏的欢呼声，他的心，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知道，他的十万大军，正在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迅速瓦解。
不是战败，不是哗变，而是……喜气洋洋地，解散了。
这是何等的讽刺！
“不……不能就这么算了！”李承瑞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本王还有亲卫！还有三千亲卫！他们是跟着本王起家的，他们不会背叛本王！”
他拔出床头的佩剑，踉踉跄跄地冲向帐外：“传令！亲卫营集结！跟本王……跟本王杀出去！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他要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他刚刚冲到帐门口，就被几名高大的身影拦住了。
是他的几名心腹将领。
为首的一人，是跟随他多年的副将，此刻却满脸悲戚，双膝一软，跪在了他的面前。
“王爷！不可啊！”
“王爷！大势已去！您……您认命吧！”
“王爷，您看看外面！弟兄们……都走了！我们还打什么？我们跟谁打？”
几名将领纷纷跪下，声泪俱下。
李承瑞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帐外。
原本应该护卫在大帐周围的三千亲卫，此刻也已经散了大半。剩下的一些人，也都是满脸的犹豫和茫然，看着手中的兵器，不知所措。
连他们，也动摇了。
“你们……你们也想背叛本王吗？”李承瑞的声音在颤抖。
那名副将抬起头，老泪纵横：“王爷，我们不是背叛！我们是想让您活下去啊！您现在冲出去，除了白白送死，还有什么意义？太子殿下已经给您留了活路，您就……回京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留得青山在……
李承瑞惨然一笑。
回到京城，做一个被圈禁的废物王爷，那也叫“青山”吗？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举起手中的剑，想要一剑砍下去，可看着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那张张熟悉而又绝望的脸，他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就在他心神激荡，陷入癫狂边缘的时候，范清源缓缓地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九王爷，不必为难他们了。”范清源的语气依旧平静，“他们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没有封口的信。
“这是太子殿下，让我亲手交给您的。”
李承瑞猛地转过头，像一头嗜血的野兽，死死地盯着那封信。
他知道，这，才是李承稷真正想对他说的话。
这，才是那最致命的，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