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么的左脚刚抬起来，脚底就往下陷了一寸。枯叶底下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有东西在土里翻身。
他脑子嗡了一下。
“别动！”他冲穆映雪吼，自己却已经来不及收腿。
地面炸了。
一条青鳞蛇从腐叶下窜出来，张嘴就是一口，毒牙直奔他喉咙。旁边又钻出两条，一左一右扑向面门。再往后，十几条各色毒蛇从地洞里喷涌而出，蛇身绞在一起，像一张活的网，把退路全封死了。
穆映雪反应极快，双刀出鞘一半就要往前冲，可她脚踝刚动，两条赤斑蛇已经缠了上来，死死勒住小腿，头往上抬，眼看就要咬下去。
江么没时间想别的。
他侧身一拧，肩膀贴地滑出去半尺，躲开第一波攻击。右手五指瞬间绷直，绞索指咔咔作响，一把掐住那条扑脸的青鳞蛇脖子，用力一拧——
“咔！”
骨头断了。
毒血溅出来，一部分喷在他脸上，一部分飞到了旁边的石门上，正好落在那道傩纹的位置。
血落上去的瞬间，符文闪了一下光，很弱，但江么看到了。
他还没来得及琢磨这事儿，右眼突然疼得像被人拿锥子捅了一下。
剧痛。
不是普通的疼，是眼球里面炸了根炮仗，烧得他脑仁直跳。
他本能地闭眼，可眼皮挡不住那股热流。下一秒，右眼自己睁开了。
视野变了。
黑雾没了，空气变得透明。他能看见每条蛇肌肉怎么收缩，能预判它们什么时候弹牙，甚至能看清蛇喉管里的搏动节奏。
这是……鬼瞳？
上次用还是强行催的，这次它自己开了。
而且比之前清楚多了。
“闭眼！”他低喝一声，不是对自己，是对穆映雪，“别看我眼睛！邪光伤神！”
话音没落，他又闪身避开两条合击的黄环蛇，绞索指一勾一带，直接把其中一条甩出去，砸在另一条身上，两蛇撞成一团。
他趁机翻身站起，一脚踩碎一条正往上爬的黑脊蛇脑袋，右手连出三记快打，分别卡住三条蛇颈，同时发力——
“咔！咔！咔！”
三具蛇尸落地。
他喘了口气，眼角余光扫到穆映雪那边。她还在跟缠腿的蛇僵持，刀不敢下劈，怕误伤自己。
江么冲过去，蹲身一扯，绞索指精准插进蛇身缝隙，猛地一绞，蛇骨断裂，尸体软了。
第二条他也如法炮制解决掉。
穆映雪抽腿后撤，双刀全出，护在身前，眼神死死盯着四周剩下的蛇群。
可那些蛇没再进攻。
它们停在原地，头朝天，身子微微发抖，像是闻到了什么让它恐惧的东西。
江么抹了把脸上的毒血，喘着气站直。
他右眼还在烧，但看得更清楚了。他发现这些蛇的瞳孔都在缩，尾巴不自觉地往回缩，明显是被吓住了。
怕的啥？
他自己？
还是……刚才那道一闪而过的蓝光？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绞索指，又抬头看向石门。
那块被毒血沾到的傩纹，还在微微发亮，像炭火将熄未熄时的最后一丝红。
这时，左边树影一晃。
一个灰布身影掠过林间，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那人往蛇群方向甩了个小布包，白粉炸开，一股刺鼻的雄黄味弥漫开来。
剩下的蛇立刻躁动，纷纷掉头往洞里钻，几秒钟内全消失了。
江么眯眼望去，那人已经退到十步外，穿着货郎的破袄，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截下巴。
是他。
暗卫甲。
江府派来的狗皮膏药，总在关键时刻冒个头，救完人就蹽。
江么没喊他，知道喊也没用。这种人执行命令比吃饭还准时，说话比石头还硬。
他转头看向穆映雪。
她正盯着自己，眼神不对劲。
不是平时那种“你丫又搞事”的嫌弃，而是真有点发怵。
“你的眼睛。”她说，“刚才发光了。”
江么抬手摸了摸右眼，热度还没散。
“嗯。”他点头，“鬼瞳。”
“我知道是鬼瞳。”她往前走了一步，“问题是，你啥时候有的？上次裂缝里你都没提过。”
“现在不就有了？”江么咧嘴，“系统送的，死一次送一个技能，童叟无欺。”
“放屁。”穆映雪冷笑，“你在裂缝里死了十次，也没见你提过这玩意儿能自动开。刚才那是被动触发？还是你一直藏着？”
江么没吭声。
他确实没说实话。
鬼瞳第一次觉醒是在万鬼窟，那次他被厉鬼掏心，死透了才复活，醒来发现右眼能看到阴气流动。后来试过几次，都是靠意志强催，从来没像刚才那样——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眼睛先动了。
说明啥？
说明这能力在进化。
或者……
他体内的系统，在适应这个地儿。
他抬头看向石门。
那道傩纹的光终于灭了，但痕迹还在。表面多了一层油膜似的反光，像是被什么东西激活过。
“你还没回答我。”穆映雪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你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跟鬼婆婆有关？还是说……你早就知道自己会这样？”
江么看了她一眼。
风穿过树林，吹得枯叶在地上打滚。
他抬手抹了把脸，把毒血和汗一起擦掉。
“这眼睛。”他开口，声音不太稳，“是鬼婆婆血池里泡出来的。”
穆映雪愣住。
江么没看她，而是盯着石门上的傩纹。
“那会儿我刚绑定系统，去黑市偷她的阴物。结果被她发现，按进血池里泡了一夜。第二天爬出来，五指变绞索，右眼就开始不对劲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夜多惨。
血池底下全是死人怨气，泡进去就像被一千根针扎全身。他当时以为自己真要死了，结果系统判定“横死成立”，当场复活，还给了能力。
但他一直没敢深用鬼瞳。太邪，容易伤神。刚才要不是被逼到绝路，也不会让它自己开。
穆映雪沉默了几秒。
她忽然伸手，捏住江么下巴，把他脸掰正。
“让我看看。”她说。
江么没躲。
她凑近，盯着他右眼看了好一会儿。
瞳孔正常，黑白分明，可仔细看，深处有一圈极淡的蓝晕，像水底沉着的一块锈铁。
她松手。
“你瞒我挺深啊。”她说。
“我这不是怕你说我装神秘嘛。”江么笑，“再说咱俩谁没点秘密？你额头上那玩意儿也不是天天露出来。”
穆映雪瞪他一眼，但没再追问。
她转身走向石门，蹲下身，手指轻轻擦过那道傩纹。
“血碰上去会亮。”她说，“你的毒血，但它有反应。”
江么走过去，站在她旁边。
“说明这纹路认血。”他说，“不一定非得是你那种圣女血。”
“你也知道我血特殊？”穆映雪抬头。
“废话。”江么翻白眼，“你砍鬼跟切豆腐似的，我要是看不出你有毛病，那我才真有病。”
穆映雪啐了一口：“滚。”
两人安静下来。
地上蛇尸横七竖八，有些还在抽搐。空气中飘着腥臭和雄黄的呛味。
江么的右眼热度慢慢退了，视线恢复正常。最后一点蓝光消失前，他好像看到傩纹内部闪过一道细线，像脉搏一样跳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再看时，啥也没有。
风吹过，一片枯叶贴着地面滚到他鞋边。
他低头。
叶底下，露出一小截白色的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
是一节断牙，尖锐，泛黄，不像蛇的。
更像是……人的犬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