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轮到我了，我却拿起了一颗石子
湖畔的喝彩声渐渐平息，但那份因惊艳而生的震撼，却如涟漪般在每个人的心头久久未散。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支狼牙箭划破长空时留下的尖锐啸音。
孙尚香缓缓放下手中的角面弓，胸口因方才的全力施为而微微起伏。她听着耳边尚未完全消散的赞叹，感受着周围投来的敬畏目光，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之前在言语交锋中受到的所有憋屈和郁闷，都在这惊才绝艳的一箭之后，化作了胜利者的甜美果实。
她吐出一口浊气，那张因用力而泛起红晕的俏脸上，写满了属于强者的骄傲。她转过身，看向姜云，下巴微微扬起，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是再也无需掩饰的轻蔑与怜悯。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已经替她问出了一切。
——该你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跳梁小丑，要如何收场。
甄姬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她看着孙尚香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又看了看身旁依旧面带微笑的公子，心中焦急如焚，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输定了。
这是在场所有人，包括甄姬和蔡文姬在内，心中同时浮现出的念头。
面对如此近乎于“道”的一箭，任何人都想不出姜云还有什么翻盘的可能。别说赢了，他恐怕连那张最普通的桦木弓都拉不开。这场比试，在孙尚香射出那一箭的瞬间，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姜云脸上的笑容，在众人看来，也成了一种无奈的、强撑场面的苦笑。
他迎着孙尚香那逼人的目光，又扫了一眼周围那些已经认定他必败无疑的眼神，心中却在疯狂地呐喊。
我的天！这是开了自瞄挂吧？百步之外打翅膀，还控制力道？这还是人吗？历史书上只说她“才捷刚猛”，没说她是人形高达啊！这下玩脱了……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还对着孙尚-shangxiang，赞许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由衷地欣赏对方的箭术。“姑娘箭术超群，姜云佩服。”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听不出半点紧张。
孙尚香冷哼一声，并不领情。她抱着弓，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就像一个已经稳操胜券的猎人，饶有兴致地等待着猎物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姜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向前走了两步。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甄姬的呼吸几乎停滞，她死死盯着公子的背影，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是就此认输？还是……
蔡文姬更是紧张地攥住了怀中古琴的琴弦，冰凉的丝弦硌得她指尖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然而，姜云接下来的举动，却让所有人的思维都陷入了短暂的停顿。
他没有走向那张看起来更容易拉开的桦木弓，也没有走向箭壶。他的脚步很稳，不疾不徐，径直走到了湖边的草地上。然后，在所有人疑惑、不解、错愕的目光中，他慢悠悠地……弯下了腰。
这个动作，像一滴冷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让刚刚安静下来的湖畔再次骚动起来。
“他……他在做什么？”
“弯腰？难道是想捡根树枝当箭吗？”
“我看他是知道自己输定了，准备耍赖了吧！”
“徐州别驾，竟是如此人物？真是贻笑大方！”
议论声、讥笑声、鄙夷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朝着场中的那个身影笼罩而去。
孙尚香也愣住了，她脸上的得意之色僵硬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困惑。她设想过姜云的种种反应，他可能会色厉内荏地强行试弓，然后拉不开弓弦而出丑；也可能会故作大度地直接认输，以保全最后一点颜面。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弯下腰。
这是什么意思？放弃抵抗，就地投降？还是准备用什么闻所未闻的、荒诞不经的方式来哗众取宠？
姜云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蹲在地上，神情专注，仿佛在欣赏着脚下这片土地。他伸出手，拨开几丛半枯的秋草，露出了下面湿润的泥土和散落的石子。
他没有立刻去捡，而是仔细地端详着，像一个挑剔的工匠在选择最合心意的材料。
这颗太大了，握不住。
那颗太扁了，飞不远。
这颗棱角太锋利，会划伤手……
他心中默默地筛选着，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颗大小、形状都恰到好处的鹅卵石上。那石子约莫有拇指大小，通体灰白，表面被湖水冲刷得十分光滑，握在手中，有一种温润的、微凉的质感。
就是它了。
他将那颗小石子捡了起来，在手心里掂了掂，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分量。然后，他缓缓地站起身。
当他直起身子，手中握着那颗不起眼的石子，重新面向众人时，整个湖畔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所有的议论和嘲笑，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同一种表情——荒谬。
如果说他刚才弯腰是让人困惑，那么现在，他手中那颗小小的石子，则彻底击碎了在场所有人的常识。
用一颗石子？
他想用一颗石子，来回应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箭？
这已经不是狂妄，不是无知，这是彻头彻尾的疯了！
甄姬那颗一直悬着的心，在这一刻沉到了谷底。她看着公子手中的石子，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她想冲上去，想问问公子到底要做什么，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完了。
这次是彻底完了。公子的名声，今日怕是要在这里，被这颗小小的石子，摔得粉碎。
孙尚香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
从最初的困惑，到此刻的难以置信，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汇聚成了一股被极致羞辱后所点燃的滔天怒火！
他竟然……
他竟然用一颗石子来应付自己！
这算什么？
这是在告诉她，自己方才那引以为傲、技惊四座的一箭，在他眼中，就只配用一颗路边随手捡来的石子来回应吗？！
这已经不是轻视了，这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侮辱！是将她的骄傲、她的武艺、她的一切，都狠狠地踩在地上，再用脚碾碎！
“嗡——”
她手中的角面弓，因为主人失控的力道而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闷响。那双碧绿色的眸子里，燃起了两簇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男人焚烧殆尽。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一股热气直冲脑门，让她几乎失去了理智。
她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草地都被踩得深陷下去。她死死地盯着姜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彻骨的寒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湖畔所有的风声，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看不起我吗？”
面对这夹杂着无尽怒火的质问，姜云却笑了笑。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那颗光滑的石子在掌心轻轻一握，然后，在众人愈发不解的目光中，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向了天空。
秋日的天空，湛蓝如洗，几朵白云悠悠飘过，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他看什么？
天上有什么？
孙尚-shangxiang的怒火被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给打断了，她下意识地顺着姜云的目光望去，却只看到了一片空旷的蓝天。
甄姬、蔡文姬，以及周围所有的百姓和护卫，也都茫然地抬起了头。
一时间，整个湖畔，所有人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仰望着那片什么都没有的天空，场面显得滑稽而又诡异。
而姜云，依旧只是看着，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