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以为傲的剑法，她在幻境中教科书般的战斗，她斩杀两头二阶妖兽的“上上等”成绩……此刻回想起来，就像一场幼稚可笑的舞台剧。
当她还在为自己能画出一只精致的工笔画小猫而沾沾自喜时，另一个人，已经用手指，撕裂了整张画布。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她的口鼻，灌满了她的胸腔。她拼命地想要呼吸，却只能感觉到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压出去。
她眼中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那些曾经为她欢呼的人群，那些宗门使者赞许的目光，那些父亲骄傲的眼神……都变成了一张张模糊而又遥远的面孔。整个世界，仿佛都褪色成了黑白，只剩下那道清冷的身影，以及她手中那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剑。
不远处，萧天宇的身形依旧笔直。
但他握着剑鞘的右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后悔？
不，这个词太轻了。
他此刻感受到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名为“荒谬”的情绪。
他想起了退婚那日，自己居高临下地抛出的那句“你我已是云泥之别”。
现在看来，何其可笑。
云泥之别？
不，那是一只在地面上，自以为占据了最高土堆的蝼蚁，对着九天之上的神龙，宣称彼此之间存在着“差距”。
神龙甚至没有看它一眼。
因为在神龙的眼中，那只蝼蚁，连同它脚下的整个土堆，甚至这片大地，都只是一个念头便可倾覆的尘埃。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是执剑问道的求索者。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连“道”的门槛，都未曾真正触碰过。他所骄傲的一切，天赋、剑心、毅力，在那种纯粹到极致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张薄纸。
高台之上，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啪嗒。”
丹霞谷那位美艳女使者手中的茶杯，第二次从手中滑落。这一次，她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只是死死地盯着下方那座冒着黑烟的石台，娇艳的嘴唇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发白。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来挽回颜面，比如“此女定是动用了什么禁忌之术，损毁阵法，当判出局”，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她的心脏，正在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
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说出这句话，下一刻，那柄能斩碎幻境的剑，或许就会出现在自己的脖颈上。
天剑宗的李长老，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那崩坏的阵台，也没有看周围那些失魂落魄的同僚，他的目光，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牢牢地锁定着石台中央。
那里，一道光芒闪过，凌云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似乎对周围的死寂与震撼毫无所觉，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悦地看了一眼脚下那块已经彻底报废、布满裂纹的晶石。
那神情，不像是一个刚刚创造了奇迹的胜利者。
倒像是一个工匠，发现自己手里的工具质量太差，用得正顺手的时候，突然坏掉了，从而感到一丝被打断的烦躁。
李长老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浓烈兴趣与深深忌惮的复杂神情。
“怪物……”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角落里，青玄宗的吴玄长老，整个人已经缩到了椅子的阴影里。
他死死地抱着怀里那个早已被捏成粉末的饼渣布包，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现在的心情，比刚才还要复杂一万倍。
如果说，之前是捡到了一个宝贝疙瘩，担心被狼抢走。
那现在，他感觉自己是捡到了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神雷。
宝贝太好了，好到他这个小庙根本供不起。他甚至不敢再去看凌云溪一眼，他怕自己那点藏不住的狂喜和恐慌，会引来灭顶之灾。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立刻！马上！把这个小祖宗骗回……不，是请回宗门！然后把山门一关，谁来也不开！
嗡——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光芒，从高台之上射出，笼罩了下方那座破损的石台。
是天剑宗的李长老出手了。
他似乎在用自己的神念，探查着阵法损坏的程度。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李长老缓缓地收回手，闭上眼睛，沉默了足足三息。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震惊已经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阵法核心，灵脉崩毁，阵纹被强行抹除……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炸响。
一套传承百年的大型幻阵，彻底报废。
主官员听到这句话，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回椅子上，面如死灰。
而广场上的数万修士，在听到这句宣判后，看向凌云溪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仰望。
一种凡人，在亲眼目睹了神明降下天罚，摧毁了他们认知中的圣地之后，所产生的，最原始、最纯粹的……敬畏。
就在这片几乎能将人压垮的沉重寂静中，凌云溪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直接投向了高台。她的视线，在那个瘫软如泥的主官员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在了那位站立着的、气势沉凝的天剑宗长老身上。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测试，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