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之日,天色阴沉,乌云压城,一如京城此刻的政治气候。
卯时刚过,大理寺门前那条宽阔的青石街道,便已被禁军清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肃杀之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全京城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这不仅仅是一场针对镇国大将军凤翔天的审判,更是太子党与将军府两大势力的一次正面硬撼。其结果,将直接决定东陵国未来数十年的权力格局。
丞相府内,柳正德穿上了一品朝服,头戴梁冠,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他一夜未睡,眼下的乌青浓重得连脂粉都无法完全遮盖。然而,他的眼神,却透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
那三百万两银子,就是他反败为胜的底牌!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金钱的铺路下,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如何“明察秋毫”,找出凤翔天通敌叛国的“铁证”;那些朝堂上的言官,如何“仗义执言”,声讨凤家的狼子野心。
待凤家一倒,他柳正德,便是东陵国唯一的擎天之柱!
“相爷!相爷!不好了!”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吏部王侍郎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官帽都歪了,脸上血色全无。
“慌什么!成何体统!”柳正德眉头一皱,厉声呵斥。
“相爷!出大事了!”王侍郎的声音都在发抖,带着哭腔,“钱!我们的钱!没了!”
柳正德的心,咯噔一下。
“什么钱没了?把话说清楚!”
“我们……我们投给赵四海的那笔钱!”王侍郎几乎要瘫倒在地,“今早,我去通源钱庄,想再兑换些散碎银子打点用度,可……可钱庄的掌柜说,我们手里的银票,是……是废票!”
“废票?!”柳正德的瞳孔,猛地一缩,“胡说八道!那都是通源、四海几大钱庄开出的见票,怎么可能是废票!”
“是真的!”王侍郎哭喊道,“不止通源,四海、汇通几家钱庄,全都一样!他们说,我们手里的这批银票,在昨天夜里,就被人……被人用总号的密令,全部注销了!现在就是一堆废纸啊!”
轰——!
柳正德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太师椅。
银票被注销了?
这怎么可能?!
总号密令,那是只有钱庄最高层,甚至是幕后东家才能动用的权限!
一个不祥的预感,像是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还没等他从这惊天噩耗中回过神来,户部李尚书、工部孙侍郎等人,也都面无人色地冲了进来,带来的,是同一个消息。
“相爷!我们的钱……全都没了!”
“我把祖宅都抵押了啊!这可怎么办啊!”
“柳正德!你不是说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吗?你还我钱来!”
原本井然有序的书房,瞬间变成了菜市场。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此刻像是输光了家底的赌徒,揪着柳正德的衣袍,又哭又骂。
他们的全部身家,都投进了那个该死的“北境军需”里!
现在,血本无归!
“都给我闭嘴!”柳正德猛地推开众人,双目赤红,状若疯虎,“都给本相滚!天塌不下来!等审完了凤翔天,本相自有办法!”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圈套!
这是一个从头到尾,都为他精心设计的圈套!
那个赵四海是假的!军需采办是假的!三倍利润更是假的!
“凤!千!羽!”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恨意滔天。
……
大理寺,公堂之上。
气氛庄严肃穆。
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御史,分坐堂上。
而在他们之上,设有一尊更为尊贵的紫金座椅,鬼王东方墨戴着他那标志性的面具,安然落座,他虽一言不发,但那无形的威压,却笼罩了整个公堂。
堂下,凤翔天身穿布衣,负手而立,神情坦荡,不见丝毫阶下囚的狼狈。
在他的对面,是脸色惨白,眼神闪烁,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的柳正德。
“升堂——!”
随着惊堂木重重一拍,三司会审,正式开始。
“带人证!”大理寺卿按照流程,高声喊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公堂之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
咚!咚!咚!
- 那是……鸣冤鼓!
按照东陵律法,鸣冤鼓响,必有天大的冤情,三司会审也需暂停,先行受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场的官员们面面相觑,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今天这种场合,敲响鸣冤鼓?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几个穿着体面,神情焦急的商人,被带了上来。
为首一人,众人更是眼熟,正是京城第一钱庄“通源钱庄”的大掌柜,孙万财!
“堂上是哪位大人?草民孙万财,有天大的冤情要报!”孙万财一上来,便跪地磕头。
大理寺卿皱眉道:“孙掌柜?你有何冤情,竟敢惊扰三司会审?”
孙万财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了堂下的柳正德!
“草民要状告当朝丞相柳正德,伙同户部尚书李茂、吏部侍郎王维等人,恶意欺诈!他们利用职权,以伪造的地契和信物作保,从京城各大钱庄,共计骗取了……三百万两白银的现票!”
他从袖中,掏出一大叠被注销的银票,高高举起。
“如今,这笔巨款,下落不明!我等钱庄,蒙受巨额损失,濒临破产!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在了柳正德的身上!
那些与柳正德一同“投资”的官员,更是双腿一软,险些当场瘫倒。
完了!
全完了!
柳正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不仅骗走了他的钱,还要用这件事,在公堂之上,给他致命一击!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人群,死死地盯住了旁听席上,那个一袭白衣,神情淡漠的少女。
凤千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眼帘,对他,露出了一抹极淡,却又冰冷刺骨的微笑。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柳正德如遭雷击,一口气没上来,喉头一甜。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洒满了身前的公堂地面。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鬼王东方墨,终于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丞相通敌叛国一案,兹事体大。但如今,又牵扯出如此惊天的金融诈骗案,且涉案官员众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柳正德,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柳相,在审你诬告镇国将军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解释一下……”
“这三百万两银子,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