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林野在那位神秘老人安排的客房中醒来,换上了一套干净整洁的便装。昨夜的血腥、恐惧和迷茫,仿佛都随着黎明的到来,被暂时封存了起来。
老人没有再出现,只有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林野现在知道他叫阿忠)沉默地开车,将他送下了山。
车子没有直接送他去南山路,而是在靠近市区的一个路口将他放下。
“后面的路,你自己走。”阿忠只说了这么一句,便驾车离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野站在清晨略显清冷的街头,看着手中那张写着“陈其庸”和“听松阁”的名片,感觉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但身上干净的衣物,和口袋里老人悄悄塞给他的一点应急钱,又提醒着他,昨夜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云雾缭绕的山峦方向,将那个神秘老人的样貌和“陈其庸”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
然后,他转过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南山路走去。
听松阁并不难找,是位于南山脚下、环境清幽处的一个独立院落,白墙黑瓦,颇有几分古意。与周围现代化的建筑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又自带一股沉静的气场。
林野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敲响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眼神清澈的少年,看起来比林野还小一两岁。
“你找谁?”少年问道,声音清脆。
“我……我找陈其庸,陈老先生。”林野连忙说道,递上了那张名片。
少年接过名片看了看,又打量了林野几眼,点了点头:“师父在书房,请跟我来。”
师父?林野心里一动,跟着少年走进了院落。
院子里栽种着几株苍劲的松树,意境悠远。穿过前庭,少年将林野引到了一间敞亮的书房前。
“师父,有人找您。”少年在门口恭敬地说道。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温和而略显苍老的声音。
林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发花白、面容儒雅清矍的老人,正站在书案前挥毫泼墨。他看起来年纪与昨夜那位老人相仿,但气质却截然不同。昨夜那位是深藏不露的威严,而眼前这位,则更像是饱读诗书、超然物外的学者。
听到脚步声,老人抬起头,目光落在林野身上,温和一笑:“你就是林野?”
“是……是我。”林野有些拘谨地应道。
老人放下毛笔,绕过书案,走到林野面前,仔细端详了他片刻,点了点头:“嗯,眼神清亮,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是块好材料。”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不用拘束。”
林野依言坐下,心里却更加疑惑。这位陈老先生,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混迹江湖或者掌控地下势力的人,倒像是个教书先生。
“是……是山上的那位老先生,让我来找您的。”林野试探着说道。
陈其庸笑了笑,并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转而问道:“林野,你可知,何为‘道’?”
道?林野愣住了。他一个乡下出来的苦力,连字都认不全,哪里懂什么“道”?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陈其庸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世间万物,皆有其道。贩夫走卒,有生存之道;商贾政客,有经营之道;就连那街头的混混,也有其逞凶斗狠之道。然则,小道易得,大道难求。”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林野:“你之前的挣扎求生,用的是力,是狠,是小道。虽能逞一时之快,却难保长久平安,更遑论庇护他人,实现抱负。”
林野似懂非懂,但隐隐觉得,这位老先生说的话,似乎触及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困惑。
“那……什么是大道?”他忍不住问道。
陈其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已经磨损的旧书,递给林野。
林野接过一看,书名是《资治通鉴》。
“从今天起,你上午跟着我读书,识字,明理。下午,我会教你一些强身健体、防身自保的法门。”陈其庸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等你什么时候,能把这本书读懂了十分之一,我们再谈其他。”
读书?识字?林野看着手中那本沉甸甸的、散发着墨香的古籍,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这和他预想的任何一种未来都完全不同。
他以为等待他的会是更残酷的训练,或是更危险的任务,却没想到,竟然是……读书?
看着他茫然的样子,陈其庸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孩子,潜龙在渊,腾必九天。但你首先得知道,天在哪里。”
“先把你的爪牙收起来,学会用脑子。力气,总有一天会用完。但智慧,能让你走得更远。”
林野捧着那本《资治通鉴》,站在古朴雅致的书房里,窗外是苍翠的松柏和远处城市的轮廓线。
他的人生,仿佛在这一刻,被硬生生地劈开了一条全新的、完全未知的岔路。
告别了血腥与泥泞,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更为漫长、也更为深刻的蜕变。
潜龙在渊,静待风雷。
(第一卷 《荒原之狼》 完)